“哥,你这几年不回家,到底是因为啥啊?”
张焕梗着脖子,“我去挣大钱去了!”
张梵林满脸质疑,“我听大爷爷说,你在大城市里饿得捡垃圾吃,甚至都去骗感染者的钱了。”
被拆穿了老底,张焕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孩子别问,问就揍你!我是不是很久没有考察你的修炼进度了?”
张梵林一听,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急忙往外走,
“不问不问,俺妈喊我回家吃饭了,大哥我先回家了啊!”
眨眼间,少年就飞快地逃了院子,光看这身手,至少也有D级的水平了。
张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眺望着村子外面的天空。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最喜欢一边闻着乡下柴火燃烧的味道,一边看着月亮远远地追着太阳在天上跑,日落月升地一天又一天。
终于安全了,他又一次努力地活下来了。
“大孙子,望天呢?”张焕的思绪却被说话声打断。
张清风此时也跟刚刚的张梵林一样,靠在门口,探着脑袋鬼鬼祟祟地打招呼。
“爷,你这个岁数做这个动作,特别像晚上爬女人家墙头的老色鬼。”张焕揶揄道。
“臭小子,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张清风眼睛一瞪。
随即又露出笑脸,“大孙子,走,上爷爷家吃饭去!吃完饭我带你去你爹坟头上炷香。”
“天都黑了,你这时候带我去坟圈子?我怕我爹拉我下去陪他唠嗑,我不去!”
老人挺直了腰板昂着头道:“他敢?我正好很多年没揍你爹了,变成鬼了也照揍不误!”
张焕也是苦笑,或许也只有眼前的老人胆敢夜游张家坟地了。
要知道,张清风最强通灵人的名号不是活人封的,那可是无数猛鬼恶鬼封的。
仔细想想,很多年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了。
看着老人充满期待的眼神,张焕有些无奈地站起身。
“我先说好啊,我不吃酸菜,我今天在泥潭里闻了一天臭酸菜的味道。”
“好!”
“我要吃红烧肉,多放冰糖的!”
“早就给你做好了。”
“我还要吃锅包肉!”
“也做了。”
“我还要吃......”
“有有有,你爱吃的我都让他们做了!”
张焕跟老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绕过他曾经无数次路过如今却有些陌生的一间间红砖房,来到了张家祖宅。
坐在炕头,张焕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有些沉默。
正如老人所言,这些菜都是自己爱吃的,每一道都是。
他自从十八岁去外地上大学,就再没回过垚龙村,也很少和张家人联系。
而他不愿意回来的真正原因,张清风也很清楚。
他不恨张家人,他只是不想回忆。
饭后,张焕坐在宅子的大门口,悠悠地抽着烟。
张清风搬了个马扎也坐在旁边,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爹死的那天。”
“借个火。”老头子从张焕兜里掏出火机,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您啥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跟你同一天。”
“......嗯。”
爷孙俩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任凭香烟慢慢燃烧到了尾端。
过了一会儿,
张焕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怎么院子里这么冷清,我记得家里的孩子们都很爱在这个院子里玩的。”
张清风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还不是听说你要来,把孩子们都吓坏了。
“走了!去看看你爹。”老人拍了拍手,站起身大步地走出了院子,张焕也赶紧跟上。
此时乡下小路一片漆黑,老人却如履平地,脚下生风,张焕几次差点被路上的坑洼绊倒,勉强才能跟上老人。
“爷!你是不是用异能了!”张焕在身后走得踉踉跄跄,有些挂不住脸。
老人回过头,眼神熠熠生辉,“没有啊,你跟不上吗?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缺乏锻炼,我一个老头子你都跟不上。”
“张老头!你一回头眼睛都冒蓝光了,还说没用异能!你跟伤员比什么?我手受伤了!”
张焕气急败坏,想不到小辈跟自己内卷,这老头也找空子也跟自己内卷。
欺负人是吧,不能通灵没尊严是吧!
听到张焕的控诉,老人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啊,所以我只是在腿上用了奇门的神行术,没在手上用啊!”
冷风吹过,带起老人的衣角,老人双腿上贴的甲马符箓若隐若现。
这神行甲马符箓源自宋代,有一绿林山匪偶然习得,后人称之为——神行太保戴宗。
张焕彻底无语,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心里不停念叨:“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可事不如人愿,老头子坏笑着靠近他,
“不光神行术,我在眼睛上用了明眸诀,目视夜路如白昼,我还在自己的脚上涂了......”
“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啊啊啊啊啊!”
张焕捂住耳朵,撒开腿往前跑,他现在只想离这个老头子越远越好,太气人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狂奔了几分钟以后,张焕发现自己跑到了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前。
回头望去,张清风却没有跟来,不见了踪迹。
眼前的一颗颗高大的白桦树相邻紧密,盘根错节,在月光下,更像是一道雄伟的白色城墙。
想到自己身后那个嘚瑟的老头子,张焕毫不犹豫地钻进树林。
遇到鬼都被那个老头子戏弄好!
他时而侧身避开树干,时而弯腰躲开树枝,短短几十米路走得磕磕绊绊。
等张焕狼狈地走出林子,却见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圆形空地。地面十分平整干净,甚至连一块石头和杂草都看不到。
可自己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了啊。
“这块空地是用来干嘛的?跳广场舞的?”
就在张焕好奇地准备走过去的时候,以圆形空地为中心,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
不知哪吹来的风绕着中间的空地一圈又一圈地旋转,风力逐渐变大,最后化作狂风肆虐着周边的树林。
风声呼啸,树叶也随风沙沙作响,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吵得张焕头晕目眩。
突然出现的大风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这是要下雨?
就在大风势头到达顶点的时,最中心的空地的风势渐渐卷起了地上细小的沙尘,形成了两米多高的漩涡。
漩涡之中,仿佛隐隐约约有个白色人影。
张焕眨了眨眼,应该是自己看错了,龙卷风里怎么会有人出现,发型岂不是都乱了。
可随着风势减弱,漩涡渐渐消散,白色人影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一位矮小的驼背老太正静静地站在广场中间,大风此时也戛然而止。
张焕赶忙放低身形,躲在树后,心里翻江倒海。
那凭空出现的老妇,个子不高,一身白色袄子,佝偻的背上背着个巨大肉瘤,少说有几十斤。
这古怪老妇静静地站着,也不动弹,就像是雕塑一样。
张焕这时被眼前的一幕有些吓到,从小在张家长大的他,最常听的就是山林中的鬼怪奇谈。
毕竟张家人别的不多,能看到鬼的通灵者多的是。
农闲时,张家人没事干,就都跑出去到处抓鬼玩了,有时候抓完还放走,怕以后没得玩。
所以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听的是鬼故事,张家孩子听的全是技巧。
在四周一片鸦默雀静中,古怪老妇突然开始疯狂地扭动四肢,扭曲的角度超出了人的范畴,咔咔作响的骨骼碰撞声,仿佛是在演奏一场交响乐。
“还真特么是广场舞啊!”
张焕此时已经有些头皮发麻,生怕惊动了前方的怪物,只得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往白桦林方向返回。
可还没等走几步,只听身后林子里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满是落叶的杂草的地上爬行。
他顾不得跳广场舞的古怪老妇,转头看去,只见林子深处缓缓走来一个身体同样高大,头骨扁小而脖颈极长的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瞳孔血红,眼睛细长,眼角上挑,走起路来一步三扭,好似随时要摔倒。
中年男人越走越近,张焕赶忙蹲下,靠在树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在靠近张焕时,声音突然停下,那人就站在张焕藏身的大树另一侧,一动不动。
此时林子里鸦雀无声,张焕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淦!这玩意不会看到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