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人

李栖迟不敢相信,这个病还存在于世。

上辈子她十岁那年,京都惊现疫病,患病之人会在一月之内浑身瘙痒溃烂至死,这病传染极快,却在感染后十来日才出现症状,很难及时察觉。

父亲得了圣谕封城治疗,下令府内上下不得外出全面戒严。

她怕得不行,躲在府内不敢外出,跟着母亲忙里忙外熬药煮汤预防疫病,一张药方单背得滚瓜烂熟。

可当她因为好奇外面的情况,偷偷爬上国公府的院墙时,才真的感受到什么是人间炼狱。

城内哀号遍野,士兵全都白布覆面,用板车拖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一车一车往城外运送。

从那以后她便决心学医,救治了不少人,上一世和皇上相识也是从为他治伤开始。

可她却没有救回来自己的孩子......

她微微地摇摇头,将心里的悲痛隐去,看向了刘氏。

刘氏这情况很显然是染病有些时日了,而自己和她朝夕相处很难不被感染,若不及时治疗,那两人性命都将危在旦夕。

关乎生死,李栖迟来不及多说,只简单的交代了刘氏两句,便背着竹篓出了家门,脚步匆匆的往山里走。

他们在荣滇日子过得艰难,当年的药方单上全是些名贵药材,她和刘氏的所有家当都拿出也未必抓得齐一副药。

好在她识得不少药材的药性,倘若找到些药性相近的草药做替代能有效治疗,豁出去姑且一试。

六月的艳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好在荣滇的大山植被茂密,草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找,还能躲些阴凉。

她手脚麻利的采了些嫩绿的山栀叶,又顺手扯了些旁边的艾草装入竹篓。

两个多时辰,药材便已经寻的差不多了。

李栖迟长长的吐了口气,浑身疲惫,杵着木棍准备下山。

可还未出几步,身后的草丛中便传出一阵响动。

李栖迟大惊,抓着木棍的手骤然紧握起来。

荒山野岭,野兽袭人时有发生。

遇到野兽,切不能逃,正面对峙或许能将野兽吓走。

她站在原地双手举着木棍防身,可静静的等了半晌,又不见草中再有动静,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用木棍挑开野草。

却不想野草一挑开,没看到野兽,反看到杂乱的草丛中睡着个孩童,竟是隔壁王大嫂家的小飞。

小飞七八岁正是爱疯玩的年纪,想来是贪食山上的野枇杷所以跑了来。

见他躺在草丛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李栖迟脑海中飞快闪刘氏身上触目惊心的红疹,急忙扔了木棍蹲下

身去探小飞额头的温度,又扒开衣领查看。

原本身子白胖的小飞不出所料的此刻红疹已经长了满身,连同肚子上都有了小面积的溃烂,抓挠的地方脓疮都结了痂,看起来极为吓人。

孩童不比大人扛病,因着高烧不退,小飞眼下已经出现了昏厥。

李栖迟不敢想象,这个村的村民该有多么无知,才对一个病成这样的孩童不管不顾,还放任他到处疯跑。

这病最是怕耽误,她只得背起小飞,一手杵着木棍一手提着竹篓匆匆下山

出门是已近正午,现在天已逐渐暗了下来。

到村口时,李栖迟已经累的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吼。

“欸欸欸,你这是干嘛!背着我孩子这是要去哪?”

小飞的母亲王大嫂的声音吼得人耳朵生疼,力气极大,一把拽住李栖迟的胳膊。

李栖迟身形不稳,连带着小飞一起摔落在地,背篓滚落在一旁,满满一筐的草药全都掉了出来。

被摔在地的小飞突然一阵哼吟,没一会便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搐起来。

见了儿子这般症状,王大嫂吓得半死,急忙抱起孩子,对着还没爬起的李栖迟怒骂到:

“你这小贱蹄子,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早上还好端端出门采果子,怎的现在这模样了!”

李栖迟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坐在地上缓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道:“他病了,我刚采了药,得赶紧喂给他吃。”

“他能吃能睡能淘气,哪里像病了的样子!要不是遇见你他哪里会是这样子?”

王大嫂呸了一声,指着李栖迟的鼻子骂。

“也不知道陆渊他娘从哪里把你那么个邪气的东西买了回来,平日神里神叨从不与人打交道就算了。”

“没想到心思那么歹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路过的村民纷纷停下了脚步围观,捂着嘴对她指指点点:

“小飞平时多健康的一个孩子,怎么这样了,是不是被这个丧气女人害了?”

“我看也像,从来不和邻里街坊走动的人,突然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进村,”

“去叫村长,把这个邪门女人抓起来!”

“真他娘丧气!”

呵,还有力气骂我!

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咬牙撑着身子站起身来,顶着围观群众鄙夷的目光,一把扯开小飞胸前的衣物。

转头看向众人,大声吼道:

“他患了疹疫,会传染!若是我没猜错,村内大部分人都感染了,你们身上长没长红疹你们比我更清楚!”

“这病症会痒,会冒黄水,严重的会长脓包会渗血。小飞现在高热不退已经出现昏厥,若再不喂药,只怕神仙也难救。”

“你们不信,那就乖乖回家等死!”

话毕,她便提起竹篓要走。

看到小飞胸口一片片的红疹,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此时小飞连续呕吐不止,白沫中已经带着一丝鲜血。

看到李栖迟要走,王大嫂楞了楞后,扑通一声,膝盖磕地,抱住了李栖迟的大腿。

“求你救救我儿子!刚刚是我嘴贱,我错了,我求你救救我儿子,他才五岁,还那么小。”

“你不是觉得我在害你孩子吗?”

李栖迟就要拔腿离开。

王大嫂一下一下掌掴着自己的脸,还大喊着“是我嘴贱,是我嘴贱!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巴掌声入耳,李栖迟轻叹一口气,就近找了块大石,将竹篓里十来种草药捡了些出来。

“别喊了,想要你儿子活命,就去打碗水来。”

王大嫂连滚带爬的跑到井边打水。

李栖迟将药材一一用石头碾碎,按照顺序就着水挨个送

入小飞的口中。

王大嫂双眼通红,脸颊高高肿起,捏着小飞的下巴防止草药漏出来。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煎服,但是现在事情紧急,她又着急回去查看刘氏的情况。

好在小飞虽然意识半无,但也十分艰难的吞咽下去一些,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才停止了抽搐,微微转醒。

看着渐渐睁开双眼的小飞,王大嫂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对着李栖迟一个劲儿猛的磕头。

李栖迟来不及回应王大嫂的感恩戴德,欣喜若狂的抓起竹篓就一路狂奔回家。

喘着粗气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门槛边晕倒的刘氏,以及,满地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