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富最后也没能真正的把李栖迟怎么样,无奈只能将两人放了回去。
李栖迟与陆渊走在荣滇县宽阔的街道上,街边布满林立的商铺,道旁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上,摆满了各色货物。
货主们满脸笑容地招揽顾客,赶集的人们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挑挑拣拣,大声地讨价还价,喧哗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一片繁荣。
上辈子李栖迟少有如此悠闲逛街的时候,看到这街景,一时觉得新奇,虽然骨子里仍然克制,但一双眼却是没有半点空闲。
陆渊静静地走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养妹若有所思,阿岁好似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待到新奇散去,剩下的又变成了担忧,如今痘疫横行,这些民众却毫无所觉,如此密集,又毫无防范措施,最容易交互感染。
不待李栖迟思虑明白,便被一阵嘈杂声打断。
周围的民众迅速朝着声源处赶去。李栖迟同陆渊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云州书院,坐落在荣滇县城中心的西南角,占地面积足有三亩之多。是荣滇府第一书院,甚至在整个大昭都赫赫有名,是当世最为顶尖的几所学府之一。
不过如今,这大门外却被一群彪形大汉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儿子昨日从你们书院回来,便起了这满身的红疹,定是你们书院的吃食不干净,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为首的是一个穿金戴银,体态丰
腴的妇人,此刻却毫无形象的拉着一个鹤发长髯老人,指着被放在藤椅上的人。
李栖迟这才留意到,那是一个十六七的男孩,胸前衣襟已被敞开,胸膛上满是渗着血水和黄水的红疹。
果然!
“夫人请稍安勿躁,事情尚未明朗,您先让老夫看看他的症状,如何?”那位老先生皱眉劝道。
“还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你们书院害了我的儿子,我要去县太爷那里去告你们!”
那夫人尖锐道,一点也没有把这老者当做平等的对待。
李栖迟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现那老先生面色凝重,而周围这些看热闹的民众,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栖迟心头升起一丝异样感觉,见那妇人依旧咄咄逼人,心里不忍,遂拨开人群上前道:“我这儿有一方子,或可一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李栖迟身上,那妇人回过头来,一双细眯眼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李栖迟。
“你真有法子?”
“令郎眼看就要不行了,信不信都随你。”
李栖迟见妇人迟疑,冲着老先生微微一笑:“可否借用一下纸笔?”
“小娘子稍候,老夫这就去取。”
见有人解围,老先生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去取来纸笔。
李栖迟将药方写好,交予了那位老先生后,便与陆渊回去了。
因为去镇上耽搁了半上午,回到家时已至晌午。
眼下院内大半的病人烧都已经退下,正安静的睡着,在小院内照顾病人的大都是些妇人,一夜之后都上了手,将事情做得有条不紊。
李栖迟竟觉得有些无事可做,只能蹑手蹑脚的进屋翻找了些伤药。
李栖迟来到准备喝水的陆渊跟前,将纱布和药膏递了过去,问道:“身上伤得重不重?”
陆渊沉着脸摇头,并未接药,只低着头避过李栖迟的目光,简短的回道:“无碍。”
“去把胡子剃了上点药。”阿岁也不管他要不要,径自将药膏和纱布通通塞到他怀中,便转身进了屋。
经过了一夜的险况,刘氏已然转醒,躺在床上异常虚弱,看上去呼吸有些困难。
李栖迟见她想起身,连忙上前将她按了回去:“阿娘还得再将养几日,不着急起来。”
“我一整夜迷迷糊糊,就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是发生了何事?”刘氏抬手揉了揉额角,问道:“可是阿渊回了?”
“是。”李栖迟点头,倒了些茶水用湿布给刘氏沾了沾干裂的嘴唇,说道:
“村内疫病蔓延得快,许多人都发病了,现在我们将村子里的人都聚到这统一治疗了,帮忙的人也多,还需要几日,阿娘若是觉得吵,我让他们小声些。”
刘氏摆了摆手:“好孩子,多亏了你,去把阿渊叫来,我有些事情想交代他。”
李栖迟退出屋子,将门关好回过身要走,迎面便撞到个人,精瘦的胸膛撞得她脑袋生疼。
“看着点。”陆渊伸手拉住身形不稳的李栖迟。
在他的帮助下站稳了身子,李栖迟这才抬头看去。
早已将胡子刮干净的陆渊脸上还有些青涩,嘴角带着伤,眼神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清亮。
一时间,李栖迟恍惚了。
仿佛又回到了最近反复被魇着的那个长梦,梦中的男人身披战甲高骑战马,挥着长剑踏着血河,周身嗜杀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她感觉自己置身虚无的旁观着,看着大昭军队一步步沦于他的马蹄之下。
而那个让脚下伏尸千里,眼神稳重又狠戾的男人,竟是他,和现实中精瘦又不善言辞的陆渊简直判若两人。
他会参军,并且会和扛着大昭战旗的大军对战,他将昭字大旗踩在马蹄之下振臂高呼。
所以,大昭会亡!
李栖迟顿时感到心神俱颤,猛的一惊立刻神思归位,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复做着的那个长梦,竟然是陆渊的一生。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抬起眼,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少年。
若她的梦能成真,那陆渊便会成为千里之外那昭国皇帝的噩梦!
想不到,她那未来得及报的丧女之仇,竟是他阴差阳错之下替她完成的!
自从看到陆渊剃了胡子的脸,李栖迟这段时间夜里睡得更不踏实了。
反反复复的琢磨着梦里的内容,总想着去证实一下梦的真实性,该不会是老天让她重生一次,给了她别的什么异能吧?
经过一周的努力,村里疫病治疗渐渐起了效果,气氛也活泛了不少,李栖迟紧绷的神经虽放松了下来,眼底却显出了一圈掩也掩不去的乌青。
这些日子与陆渊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竟从来没有过想要上战场的心思。
十八岁的年纪,心却比海还深,就连李栖迟从前看过那么多人,有时也很难看出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