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未接电话,程子恩打了两个便不打了。
简俏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接呢,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们回来没有。不知道肖敬的事情怎么样了。她有很多话想说,她突然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想,只要程子恩再打来,她就马上接了。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他都没有再打来。
她终于熬不住,自己给他打了过去。
程子恩的声音很快就传来:“喂。”不过带着微喘。
简俏顿了顿,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些如鲠在喉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话全部被淹没在了喉咙口。她从来不知道发音如此困难。
“喂,简俏,说话。”程子恩依旧在喘气。
“你……”第一个字总是特别的艰难,简俏好不容易开了口,后面的就顺畅多了,“你……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我……我正在洗澡,所以……”
“哦,”程子恩道,“没事,我就看看你到家了没有。”
“我到家了。”简俏沉默良久才说。
“那就好。”
“你们回来了吗?还是在山区呢?”
“还没回去,我现在在屋顶,这里的信号好点。”原来他这么喘是为了爬上屋顶。简俏要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呢。
“程子恩……”
“怎么了?”
“我……我……”简俏结结巴巴的。
程子恩道:“你什么你,有话就说啊。”
“没,没事。”她到底是缩头乌龟,她害怕所有的事情一旦揭开,就会连这点零星的卑微的幸福都不见了,她笑的满眼都是泪水,却不让自己的哽咽带出来,故作轻松的说,“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唱个歌给我听听,好不好。”
“唱歌?”程子恩似乎被这个无厘头的要求震惊了,“简俏,你不会做梦了吧。”
“你才做梦了呢。”简俏反诘,“程子恩,我就是想听你唱歌,你唱首歌给我听听好不好?”如果程子恩不说,那么就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想延续这偷来的幸福。
如此而已。
“你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不然我睡不着。”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简俏都以为他要不见了。
“那你想听什么?”突然,程子恩如是说。
简俏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程子恩酷酷的回答。
“你说了,我听到了,你问我想听什么,我要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简俏想起那一束因为自己匆忙离开而来不及带走的红玫瑰,心头又是一阵难受,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俗人,她也喜欢这样俗气的幸福。
程子恩显然被这样的答案再一次难住了。
简俏有些着急的催促:“我现在说了,你可以唱给我听了。”
程子恩没出声。
简俏等了几分钟,终于打算放弃:“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你不要介意。”
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借酒相送送不走身影蒙蒙/烛光投影映不出你颜容/仍只见你独自照片中/夜风已冷回想前尘如梦/心似冰冻怎堪相识不相逢/难舍心痛难舍情已如风/难舍你在我心中放纵/我早已为你种下/九佰九拾九朵玫瑰
简俏抱着手机,痴痴的听着手边那边传来的低沉嘶哑的歌声,眼泪像狰狞的小蟹,爬了一脸。他的声音干净而富有穿透力,清晰的传入她的耳里,他一定唱的很投入,因为歌词里面的伤感完全被他唱了出来,唱的简俏心里一阵阵的疼。
都是自己选的歌,却听得自己如此难受。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佰九拾九朵玫瑰/从分手的那一天/九佰九拾九朵玫瑰
简俏的哭声隐隐从手机里传来,程子恩说:“你哭了。”
“没有。”简俏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哪那么容易哭啊,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挺有音乐细胞的,歌唱的这么好啊。”
程子恩笑笑:“谢谢夸奖,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简俏听了,一顿,半晌才道:“是啊,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怎么了?”程子恩听出她话语里低落的情绪,“嗯?”
他最后的那个字,充满了宠溺的味道,如果不知道整件事情,简俏一定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
“没事了,我就是被你的音乐才华给折服了,真的。”简俏笑着说。
程子恩似乎也被她的笑声感染:“是吗?那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唱首歌给我听听呢。”
“我五音不全,也不会唱歌。”
“会唱歌的人一般都这么说。”
“我真的不会。”简俏赧然。
“哦……”程子恩拖长了音调,“那你拿什么来换才好呢。”
“……”
“现在我暂时还想不到,还是等我想到了再问你要吧。”程子恩淡淡的道。
“好吧。”简俏记下了,“程子恩,”她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
“说。”今夜的程子恩,脾气特别好。
“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事情。”
“如果是很严重很错误的事情呢?”简俏紧张的抓着手机。
程子恩顿了顿:“比如呢?”
比如,她却讪讪的说不出来,还有什么,比那样的仇恨更大?
“出轨?”程子恩自己说,“背着我偷男人,给我戴绿帽子?”
“你胡说什么啊!”简俏当即打断他,“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哦?”
“算了,没事没事,就是比如我虐待一下程岳波啊什么的,你会不会非常生气啊?”
“如果是岳波还行,要是小洛……”他隐含的警告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了。
简俏道:“虐待我自己我也不会虐待小洛啊。”
程子恩点点头:“还有其他问题吗?”
简俏想了想,似乎没有了。
但是,就在挂电话前,她忙不迭说:“程子恩,肖敬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她知道自己问的太鲁莽了,从程子恩怔住的语气中,她就知道自己往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对不起,我……”
“等我们回去,就举行他的告别仪式。”程子恩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简俏的心狠狠一抽,一想到那么可爱的男孩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冰柜里,简俏便心疼不已:“我可以去参加吗?”她补充道,“马上要放寒假了。”
“等我回去了再通知你吧。”
“好。”无论如何,简俏都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程子恩的电话暂时抚慰了简俏不平静的心灵。
看来,程念恩还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她不知道程念恩到底在盘算什么,又会对简明涵做什么,她到底是该有多恨呢?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她就不干脆给他判个死刑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来报复,还有什么意义呢?
简俏去了程宅,她要亲自跟程念恩要这个答案。
钟管家给她开的门,让她在客厅等等,佣人说大小姐很快会下楼来了。
简俏在上班之前赶来的,程念恩扬扬眉,颇为意外的看着简俏:“早啊。”她说,然后坐到早餐桌前开始吃早餐,“一起吃吧。”
钟管家给她也准备了一副刀叉,简俏却拒绝了,三明治吐司,火腿培根,咖啡,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口味。
她坐在沙发上,等程念恩吃的差不多了,才出声道:“我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我就走。”
程念恩优雅的将最后一块面包撕碎了放进嘴里,咀嚼完之后才点点头:“问吧。”
下人已经全部走了,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于是简俏直接道:“我父亲就是撞死你哥哥嫂子的凶手?”
程念恩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看的简俏都有些害怕。
简俏咽了咽口水,但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她:“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可以吗?”
程念恩的嘴角满是嘲讽:“真相?真相就是你的父亲,一个嗜酒成性的男人,在喝醉了之后还驾驶大货车,在高速上逆向行驶,把正要赶去接应子恩的乔恩与他的妻子撞死了!”程念恩猛的扔下手中的刀叉,刀叉与盘子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简俏无所适从。
程念恩的目光恨不得吞了简俏:“要不是当年我不在国内,要不是子恩正在部队,简俏,你以为还会有今天的事情吗?”
“但是他已经受到法律的制裁了不是吗?十二年啊,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觉得够了吗?用十二年来换两条人命,你觉得这够吗?”程念恩厉声的质问,她突然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推开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响声,简俏的心跟着被提了出来。
她身上透出凌厉的架势,眼神犀利,简俏几乎不能与她对视。简俏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程念恩真正讨厌她的原因。
她无法用言语来改变一个人的恨意,因为她说的对,人的生命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即使做了十二年的牢,也永远无法抹平亲人心中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