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凭什么?”怀娘猛地抽出正被尹辞细细擦拭的手。
“因为我需要你,刘吉恒一家全都消失了,你之后反正没什么事做,留在村子里还要和那么一群老头老太抢人吃,倒不如跟着我。”
“我可以回家。”
“怀娘,你还有家吗?你看到了后面那两个灵牌上的名字了吧?你母亲叫什么?”尹辞看着她的眼睛,清透的目光刺穿了怀娘不愿细想的那些细节。
是啊,被压在床下的那个老太根本不是她娘,四个灵牌里根本没有她娘的名字,他爹甚至替那老太遮掩,嘴里估计实话没几句。她不清楚在她死后到底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家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若还想回去,我便带你回去看看,你再决定你尸骨的去处。”
.....
怀娘回去的时候,她爹正在里屋和那老太躺在那张不知压了他们多少年的床上。
“爹,我将那一家老贼杀了!”怀娘的大嗓门扯着,才将二鬼招了出来。
怀父神色慌张,好像没料到怀娘这么快回来,他扯着干裂的嗓子挤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怀儿做得好,我们一家大仇终于得报啊,哈哈。”
“爹,我娘呢?”
“你娘在里屋躺着呢,她托床这么多年,鬼力消散,撑不住。”
怀娘直接走进里屋,那老太正闷头在被子里,她上前一把将被子抓下,露出了一张陌生又惊慌的老脸,被怀娘身上浓烈的厉鬼气息逼得朝床脚缩了缩。
“我娘呢?”怀娘心里净是不祥的预感。
怀父根本来不及阻拦怀娘的动作,见事情藏不住,皱着老脸想要挤出几滴泪来,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假惺惺地说道:“怀儿,你娘在你没了以后,找了你很久忧思成疾,在大洪水之前就郁郁而终。你知道的,在大洪水前就去世的,除了像你一般怨念深重的厉鬼,其他的力量微薄根本无法化鬼,所以爹才找了续弦,你莫要生气。”
怀娘情绪激荡正要发飙,一旁的尹辞突然攥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将她的理智拉回。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接受了事实,她父亲如何为不为她娘守身,她都没有权利去管,不论怎样,她都忘不了父亲对她慈爱的样子。
“现在你和老鬼住里屋,我回来住哪?”
尹辞悄悄用手电筒晃了床上那老太一下,那老太登时大叫起来。
怀娘扭头瞪了那老太一眼,如果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她早就将这老太撕碎了,哪由地在这儿跟她大吼大叫。
怀父连忙心疼地上前握住那老太的手,身形微侧将怀娘要吃鬼的眼神挡住:“你总不能让你姨和你娘一样去睡堂屋吧,堂屋光线太强白天的时候对魂体有损,不然,你就去住刘吉恒那屋吧,反正他都消失了。”
她没想到他爹竟让她去仇人家去住,这就是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吗?
她神色黯然,继续问道:“你把我娘葬在祖坟了吗?你是同娘合葬的还是和她同葬的?我要去祭拜我娘一下。”
怀父明显不自在起来:“是在祖坟里的,但在我们旁边。”
怀娘瞪大了眼睛,夫妻同穴,妾室旁葬,他爹竟将他娘视为妾。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的父亲早就变了,她家也不再是她家。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尹辞从家里拽了出来将她的魂体收进了手镯里。
“怀娘,我想到了怎么安置你的尸骨。”
日头还高,在阳光下的墓地安静无声。不少死在大洪水里的村民,都自己给自己在坟场里立了衣冠冢,所以坟场里挤挤挨挨全是坟墓。
尹辞绕了三圈才找到了怀娘母亲的坟头,费力将棺材挖了出来,寻了一块空地重新挖坑埋下,将原本怀娘父亲刘安乡坟墓旁的“刘安乡爱人刘艳之墓”上前三个字用锤子划掉,再重新立好。
要不是力气随着技能提升变大,她在能成功将怀母的棺材和墓碑拖过来。
她抬起手腕,唤出怀娘。
“我将你母亲的墓移出来了,你来祭拜吧。”
阳光很烈,落在怀娘皮肤上有轻微的刺痛,她跪在她母亲的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埋在树林时有万语千言想要和她的母亲说,如今却无言,她的血泪已经流干,就这么一直沉默地跪着。
在她祭拜的时候,尹辞在她妈的墓旁有挖出了一个小坑,将怀娘的尸骨放了进去,找了块小木板在上面刻下“刘艳爱女”四字,才突然发觉她连怀娘的全名都不知。
刘吉恒和刘三元被其他鬼抓住这两个只有被吃的份,不会大费周章的把两人弄傻却不享用,唯一会这么做,只有怀娘的父亲了。
他鬼身被压在床下,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将刘吉恒弄傻,又将想办法引了华琴去吸干了他。
怀父其实有自己的报仇计划,但却任由怀娘去寻仇。怀娘如果是自己去的很大可能会被华琴的合-欢迷术控制住,在幻境中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被吸干鞋不是没可能,也就是说怀父放任怀娘自己行动其实是,想置怀娘于死地或者消耗她的鬼力。
尹辞原本是想放怀娘回家和父母团聚,没想到回家的怀娘却只碰上了一个局,怀娘的那个家里已经没有怀娘的位置了。所以她才动了将怀娘一直留在身边的心思,与其放怀娘回家任由怀父蹉跎,不如为她所用。
后面怀父态度,也做实了尹辞的猜想,所以她略微推波助澜,成功让怀娘死心。
尹辞将锤子丢给仍旧跪在地上的怀娘:“给你自己也刻上墓碑。”
怀娘才站起来,默默地用那锤子尖端刻了起来。
“刘艳爱女刘美怀之墓”
只是到了最后一笔时,那锤柄竟受不住怀娘的鬼气,啪的一声断掉了。
尹辞:......
怀娘将自己墓碑放置好后,心虚地将锤子递给尹辞。
"你现在欠我的可不止送终之恩,除了卖身还恩之外,记得再赔我一把完整的锤子。"
很久以后,刘美怀还总是想起那个艳阳毒辣的正午,寂静无声的坟场,日光如火烧般灼伤皮肤,亲手将她从刺骨荒郊里挖出来的姑娘,背着光站在她的面前,笑容轻柔似月伸出手来。
她说,
“走吧,刘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