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一瓶老白干很快被我俩喝了半瓶。三婶还在旁边给我倒酒,俨然把我当成了座上宾。
这种待遇是从未有过的,不过我也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准备,我到要看看他们两口子要唱哪一出。
三婶给我倒上酒,说:“安子,昨天出车怎么样?去了哪里?”
“去了趟保定,是趟救急的活儿,还可以。”我如实回答。
“分家以后好好干,三婶看好你,一定比陈平干的好。”
我笑笑没说话,开车这事我还真不如我哥,不说人脉单说技术我都比不了。
“安子,一分家你也算是另起炉灶了,你三叔和你哥不投脾气,所以决定不和你哥跟车,以后有啥活儿叫上你叔,一家人办事也放心。”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因为是亲戚关系三叔一直在我家跟车,不过一般都是我爸出车的时候才叫上他,我哥从来不用。他这人怎么说呢,好吃懒做,手脚也有点不干净。
跑货车运输的都知道,无论是司机还是跟车,只要出车车上全包,如果车主不在车上,司机和跟车的人品一定要好,人品不好除了会多报点吃住开销,还会偷偷的抽车上的油。
我三叔就深谙此道,只要是他自己出车总是比别人费油,后来听我哥说,三叔都把油抽出来卖了加油站。我爸好面子念情分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哥不行当面戳穿了他好几次,但三叔依然我行我素,把不要脸当饭吃。
现在我们一分家,我爸在家闲着,我哥自然不会再用他。他今天这顿饭是来向我某差事的。
“三婶,我现在也没活干,你可别让我三叔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这样,你每月给你三叔开两千算是你把他定下了,如果别人也有活,他就先紧着你的。”
好家伙,三婶还真敢开口,听她这意思还要让我三叔一身多卖。这小算盘打的可真精,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我三叔都有过而无不及。
我开始后悔不该来他家吃饭,这刀子下的也太狠了。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假的手短,我也不好当面拒绝,就说自己考虑考虑。
没想到三婶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拉的跟长白山似的。也不给我倒酒了,起身离座给苗苗辅导作业去了。
弄得我好不尴尬。
苗苗有道题不会做,三婶又一顿指桑骂槐,说我三叔光知道瞪着牛眼吃喝,没本事就要好好培养下一代,不然将来孩子没出息。
我三叔讪讪地笑,让苗苗拿着书本过来,一看这架势,这两口是要赶我走啊。这顿饭吃的可真糟心。
我起身准备离开,三叔忙拦住我和我客套。不经意间,我瞄了一眼苗苗的书本,是三年级的。
“书,苗苗今年上几年级了?”
“一年级。”
接过苗苗的课本,封面上写的很清楚:数学,三年级上册。
“那怎么看三年级的书?”我好奇的问。
三叔立刻来了精神,说:“苗苗是个小神童,
一二年级的题都会做,我想到学校里找老师说说这事呢,给苗苗调个班。”
一听这话,我就开始皱眉,说别的我信,可要说苗苗学习好,我是一百个不同意。前段时间我见过写作业,写数字“3”总是把数写成“m”,怎么纠正都改不过来,让她算个加减法,两只手各伸出一只手指,问她1+1等于几,她愣说等于11。
也就是两月前的事,这智商能会是神童?
三叔见我满脸的不信,就让苗苗拿考试的卷子给我看,一年级的卷子,不但数学语文双百,而且字也写的好看了很多。
为了再次证明他没吹牛,三叔还煞有介事的翻开三年级数学课本,随机问了苗苗几道数学题。苗苗对答如流,全部正确。
我的个乖乖,苗苗真成小神童了!
“三叔,苗苗将来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平时你和我婶都是谁教苗苗?”
“谁都没教,自学成才。”三叔得意的说。
这牛皮吹的有些大了,一年的小学生字都认不全能自学?
我身手摸苗苗的头,她小脑袋一偏躲开坐回到桌子前,边做题边折纸飞机,竟然还是一心二用。纸飞机扔出来,在空中平稳的滑翔,最后撞在了大衣柜的镜子上,苗苗赶紧过去捡起来,却又开始对着镜子梳自己的两个羊角辫。
正在我感叹苗苗这小神童,做事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时,苗苗又转身扔纸飞机。
噗!
我口里的酒喷了三叔一脸,惊骇的看着大衣柜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苗苗还在摆弄自己的羊角辫,可现实中的苗苗竟然在扔纸飞机!
见鬼了!
“我去,安子你怎么了?”三叔用手擦着脸问。
“镜子,你快看镜子,镜子里的……”话说到一半,我发现镜子中的苗苗和现实中苗苗是一样的,我抽了口凉气,是自己喝多眼花了?
可不应该啊,平时我都是半斤的酒量,我和三叔今天两人才喝了半瓶。
三叔一家三口齐刷刷的看向镜子,然后又都诧异的看向我。
“镜子怎么了?”
三叔问。
“我刚才看到镜子的还有一个苗苗。”
“不能喝酒别喝,镜子里当然还有一个苗苗。”三婶没好气,明显她认为我喝多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镜子中的苗苗和外面的苗苗动作不一致。苗苗她可能中邪了。”我急忙解释。
三叔两口子先是一愣,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三叔放下酒杯,将酒瓶盖上盖子,说:“今天不喝了。”
“我说的是真的。”
“安子,你咋就不盼苗苗点好?她可是你妹妹呀。苗苗这么聪明你却说她撞邪,你觉得好么?”三叔越发的不满。
“好啦,别喝了,也别吃了。走走走!”三婶开始往外撵我。
我被三叔两口子“送”出到大门外,苗苗就躲在他们身后冲我偷偷的扮鬼脸。
咣!
三婶将大铁门关上,接着又是一阵插门的声音。三婶边插门边数落三叔,絮絮叨叨的说三叔没出息,让他不要指望两个外甥,还警告他赶紧找活儿干,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了……
直到三叔院子里没了动静,我才回过神来。据我上次撞邪的经历,撞邪的人脸色都不好,精神萎靡不振,容易发癔症。这些特点似乎在苗苗身上都没有体现。
难道真是我酒喝多了?
忽然,一阵诡异的冷风吹的我全身一震,四下张望,在月色下树梢微丝不动。
哪里来的阴风?
我心里惊悸,转身一路疾走往家赶。走在村边的路上,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狗叫,放眼村外,麦苗长得密集齐整,好像川裁刀削平的毛茸茸地毯,在皎洁的月色下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
终于,我回了到家。
与我相邻的是我哥的家,见院子里亮着灯,我心里才稍稍平静。
可能是回来的路上被风顶了,酒有些上头,可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苗苗的身影,一翻身看到了桌子上黑漆漆的,安安静静的老式收音机。
既然睡不着,那听听收音机也不错,也正好可以转移注意力。
我踢踏着鞋,摸着黑把老式收音机抱回到床上,趴在被子里拧开开关。收音机的喇叭立刻发出了“嗤嗤”的噪音。
手慢慢地拧动调台,当“嗤嗤”的噪音消失后,传出了戏文:(女)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男)丢下一粒籽,(女)发了一颗芽……
怎么还在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