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卖

秋雨落下的那刻,男人用一声无助地嘶吼,为生命划上了终止。

留下满脸错愕的卡尔,如木桩般杵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嘴上,仍不住念叨着。

“我....来自西边?”

他努力翻寻童年的记忆,但除了那座年久失修的孤儿院。其他的,都一概忘却了。

在男人骨瘦嶙峋的身体上,竟布满了针孔、瘀青。深浅不一的疤痕,像是一条条蛆虫,叫人不寒而栗。

卡尔不禁扬起脑袋,茫然地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是如此陌生。无数的谜团,好似缠绕的麻绳,令他茫无头绪。

望着惨死的男人,卡尔用袖口,替其擦去脸上的血渍。不想这一幕,也被陆续赶到的宪警,看在了眼里。

“举起手来,你这个希布伦塞的叛徒。”

待他再次转身,迎面对上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好在人群外,及时传来一声制止;一名络腮胡的警长,迈着粗犷的步子,登上了楼顶。

“都把枪放下吧,他不是叛徒。”

警长上下打量着卡尔,很快将视线,落在他的项圈之上。而后迎上前去,伸手示好。

“你好士兵,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妨碍我执行公务了。”

卡尔怔了一下,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他象征似地抬起胳膊,握住那人的手,却在淅沥的雨声中,听到了一阵低语。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警官意味深长地笑着,“我们,会再见面的...”

四目相对,卡尔狐疑地蹙紧眉关。可不等开口追问,那人就压低帽檐,径直走开了。

...........

卡尔走下楼时,街道两侧,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阿道夫早在此等候许久,见他安然无恙,忙走上前去,询问状况。

“卡尔,你没事吧。”他好奇地问,“那人,都说什么了?”

卡尔阴着脸,本欲将听到的全盘托出,又忽然想起警长的叮嘱,随口搪塞道:“我上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这样啊.....”

看他不愿提及,阿道夫沉下脑袋,没再去问。

随着几名宪警,将裹着棉布的尸体抬走,有关男人的传言,开始变得越发邪乎。

人们痛骂他是国家的叛徒,说他被恶魔附了身,就连血液,都是浑浊的紫色。

更有几名年轻人,危言耸听地讲:在尸体的头顶,看到了两根长长的犄角......

一语落下,男人是恶魔的说辞,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纵使有少数质疑者,也在周围的鄙夷下,变得附和。

最后,只有位年幼的少女,天真地眨眨眼,问及一旁的母亲:”刚才的叔叔,不是跟我们一样嘛。”

但紧接着,少女的嘴巴,就被母亲紧紧捂住了。

至此,偌大的街上,再没出现过第二种声音。

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和谐”.....

至于卡尔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脸上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而阿道夫,已然看出他的心思。

等远离人群,他即停下脚步,面色凝重道:“卡尔,你一定听到什么了吧。比如西岸,是人的事儿。”

卡尔吃惊地抬起头,目光诧异:“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有什么用呢,”阿道夫无力地笑着,“就凭我们,又不能改变什么。”

他摸着脖子上的黑环,戏谑地讲:“我们不过是低人一等的维里亚族,从小.便失去了父母,还要被这该死的项圈,束缚一生。”

话至此处,他忽然抓住卡尔的臂膀,再次劝道:“所以说卡尔,别再追究对岸的事儿了。对我们来说,活着就已经是种奢侈了。”

看着情绪激动的阿道夫,卡尔一时有些语塞。

但出于心中的渴望,他仍坚定不移地回答:“抱歉兵长,我做不到。”

苦劝无果,阿道夫失落地松开手,随即点燃支香烟,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卡尔,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他略显尴尬地说,“因为你,特别像我之前的搭档,你跟他一样勇敢、坚强,对未知充满了执着。”

“那他现在去了哪儿?没准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卡尔问道。

“他死了!”

阿道夫瘫坐在路边,难掩悲伤:“就在他越过石桥后,那项圈就爆炸了。.....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甚至连他的尸首,都不能捡回。”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卡尔,声音中混杂着不甘:“我之所以劝你,是怕你会像他一样。难道安稳地活着,不好吗?”

卡尔只觉脑袋一懵,半天才缓过劲来。却在方才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关心。

那是身为孤儿的他,不曾拥有过的,心里也逐渐放下了戒备。

“你就没想过,我们的故乡,或许在西边吗?”

“西边?”

阿道夫愕然止住吸烟的动作,似乎难以信服:“别开玩笑了,我们不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嘛。”

卡尔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再做隐瞒,便将男人临终的话,陈述了一遍。

听完这些,阿道夫的表情越发凌乱,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卡尔,惊诧到哑口无言。

卡尔则将话题,扯回那辆马车上,提及道:“还记得那个从车上,跌落的男孩吗?”

“记得,但那男孩,不是他儿子嘛。”

“这可不一定,况且车上的肉,也不见得是鹿肉。”

“据我观察,桥上常有这类马车经过。”

卡尔猜测道:“那车夫,很可能是名人贩,估计我们小时候,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被卖到这儿的。”

“只可惜没来得及问,就被他跑掉了.....”微风拂过,卡尔显得有些无奈。

阿道夫紧咬着烟头,感觉像是跟自己置气。毕竟放走车夫的事儿,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沉默片刻,他突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

“我想起来了!”阿道夫兴奋道,“那个车夫,曾与我提及过一名J女。或许在那儿,你能打听到什么。”

“那女人在哪?”见事情有所转机,卡尔忙追问道。

阿道夫挠挠头:“具体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叫凯特琳,每晚会在神道院附近的广场上,等候客人。”

“我现在就去。”

卡尔立时来了精神,他激动地看着阿道夫,坚定地说:“放心吧兵长,这一切,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见卡尔要走,阿道夫流露出不舍,不禁在其转身时,叫住了他。

“卡尔,我们...算朋友吗?”

“不然呢,阿道夫兵长,”卡尔转身笑了笑,“你是我第一个朋友,等这事忙完,我会请你喝酒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径直消失在街头拐角。

.............

细雨,仍在下个不停。

阿道夫站在雨中,静静聆听着远处教堂的钟响。

咚....咚.....

雨声、钟声混织在寂静的午夜,像一曲昭示着悲鸣的哀乐。

阿道夫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

随后,那张本还和善的脸,开始变得扭曲狰狞,阴冷沙哑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街头。

“卡尔·莱因哈德,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比我想象的,要愚蠢得多.....”

黑暗的角落中,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缓缓来到他身前,并将一小袋金币,递到其手中。

“阿道夫,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为首的黑衣人透过面罩,传出一声讥讽:“才短短三个月,你又要晋升了,而你的上个搭档,恐怕还尸骨未寒呢。”

阿道夫阴冷地笑着,抬手打了个军礼,语气坦诚:“希布伦塞不需要质疑者,更不需要叛徒,这都是对国王的不忠。上个如此,这一个也是如此。”

在他义正言辞的表态下,黑衣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凭你的演技,应该去给区长表演话剧,我想他会非常喜欢。”

“...可是你,....为什么会流泪呢?”黑衣人问道。

“流泪?”

阿道夫诧异地抹了把脸,才发现眼角,果真有几颗泪珠滑落。

“大概是被烟熏到了,”他连忙擦了擦,随口敷衍道:“总之,他快与那女人碰面了,你们要抓紧。”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思想罪的人,我们自然会审判他。”

说罢,那群黑衣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