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镇服

徐峰站在竹排镇的门楼上,空旷的平地重新聚集了不少博州义军溃兵。

与其说他们是兵,说难民也不为过。

破烂的衣裳,各色各样的农具当武器,之前代表博州崔家的旗帜一丢,他们看上去和逃难的流民差不多。

“少爷,咱们剩下的粮食也就够我们三千多张嘴吃半个月,现在又多三四千人,恐怕用不了五天就得吃树皮了。”何正经很是忧心。

五天?

徐峰脸上闪过一丝苦意,上午放出去的哨骑已经发现了几十里的官军。

他们显然在追剿溃兵,分得很散,但一伙就上百人,也不好惹,起码自己手里人敢出去,多半回不来。

等他们接到消息围攻竹排镇,恐怕也用不了五天。

“没事,吩咐你洗干净缸,都准备好了吗?”

何正经点点头,“一共四十八口缸,您要这么多做什么?”

“吃肉!”

吃肉,当在外面侥幸没有被骑兵击杀的义军溃兵听到有肉吃,麻溜地就往竹排镇靠近。

陈老四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是崔家在博州附近庄园的管事,崔宋起兵,他跟着当上小队长。

后来拿下博州之外的几座城镇,他又升任为营将,管理一千多人马。

春风最是得意时,他以为自家老爷就能当上皇帝,他们都是从龙功臣。

结果博州城外一战彻底打掉不切实际的梦。

三千骑兵冲锋的场景时时出现在他的梦里。

那是什么场面?

马蹄声如战鼓一样敲打他的心脏,根本升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

逃亡这么些天,他已经很久没有沾过油水。

听说少帅死在了城下,他打算去山林里找大帅汇报情况,没想到竹排镇居然也收拢败兵,还有肉吃。

为什么不吃了肉再走呢?

陈老四是这么想的。

“肉呢!”

在城外等了半天,西北风喝了半天,毛都没有见到,陈老四有些不爽了。

“没错,不是说来竹排镇有肉吃吗?”

附近都是陈老四的旧部,也跟着鼓噪起来。

“莫不是消遣我等?”

“怕是宰了几个官军,就拿捏起来了吧!”

陈老四越说越起劲,“徐公想收我们,又不想给吃的,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处!”

“要我说肯定是骗人的,有肉不自己吃,还会给我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人?”

陈老四几个人的话让不少义军也动摇了。

青麦法施行两年以来,流民遍地,别说肉了,能有口饭吃就天底下最美的事。

“走走走,我们去投奔崔大帅!”

“没错,起码那里还有一口热的。”

说着,不少人站起身跟着陈老四往外面走。

不过走着走着,陈老四发现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少,连自家部下都停住了脚。

“怎么,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股浓郁的肉香从城门处飘出来。

大门彻底打开,一队义军抬着十几个大缸从里面列队而行,旁边上百名穿着满是血污铁甲的刀斧手。

这些铁甲是刚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满满煞气,不敢直视。

“兄弟们,准备开饭了!”领头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义军。

不少义军溃兵认出了这个人,正是第一批冲入城中的。

“这不是老胡嘛,他这就加入竹排镇去了?”

“还负责发饭,多美的差事!”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随着十几缸放下,肉香随着风覆盖了整个义军聚集地。

“香,太香了,徐公果然言而有信!”

“徐公大义!”

有人看到呆在原地的陈老四几个,笑起来,“陈将军不是准备投奔崔大帅,怎么还没走?”

“陈将军也大义,怕我们不够吃,多留一份给我们。”

这话说的陈老四脸一阵红一阵白,诚然,他很想离开。

只是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肉味,好香啊,浓郁的酱油味还有甜味,里面甚至放了糖!

“咳咳,胡说八道什么,本将军只是为大家发声,不忍心各位兄弟在这里忍饥挨饿罢了。”陈老四义正言辞地回应。

言罢快步往城门跑去。

不过,没等溃兵们靠近肉缸,一行骑兵从城门疾驰而出。

这些煞气十足的义军比他们要更有震慑力,很快就把围过来的人驱散。

吃了一脸尘灰的陈老四忍不住叫道:“既然叫我们过来吃肉,又不让我们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周围喧嚣一片,也没多少人能听到他的话,偏偏童骁从他旁边过,勒住战马,指着他,“你说什么?”

随着竹排镇义军控制好场面,陈老四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却也退缩不行,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肉是给我们吃的,为什么拦着我们!”

“为什么?”童骁冷笑一声,用马鞭当空抽个响鞭,“老子欠你的?爱吃吃,不吃就滚。”

是啊,人家愿意发肉,又没说一定要给你吃,显得你能?

原本还有些急切的溃兵安静下来,哪怕眼馋的紧,也不敢招惹童骁他们。

这时,何正经领着后营也跟着来到外面,摆上桌子放下碗筷。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峰从骑兵里走出来,环视四周溃兵,朗声道:“跟着我,吃肉,不跟我,离开!”

眼睛都饿得发绿光的溃兵哪里肯走?

徐峰嘴角翘起,“行,既然留下,便要听我的。”

马上有人附和:“当以徐公马首是瞻!”

“徐公活命之恩,愿以死相报!”

童骁见状,纵马上前,“排队,吃饭,敢有不听号令者,斩!”

斩字落地,全场安静。

再饿的义军看到寒光熠熠的刀斧也不敢造次,乖乖地排好队领碗筷吃饭。

何正经示意打开盖子,喷薄的肉香,哪怕再有什么不满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徐峰满意地望着一群乱民有序排队,这就叫打一棒再喂一颗枣。

没有武力威吓,这些乖乖的小羊早已经化作一群恶狼。

在确定全部人都吃上红焖肉加黍米饭,徐峰找来童骁。

“舅舅,待会按计划,将所有人打散重新编队,往后我们不投靠任何人,得有自己的名号。”

“行,都听你的。”童骁亮大板牙。

“不是,”徐峰哭笑不得,“舅舅,您也想想,咱们这名号取什么好?”

“中壩军?”

“算了,舅舅您还是先统计一下这里有多少义军,挑选青壮补充到军队里,老弱小则归到老何手下去负责后营。”

“行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