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职工宿舍里。
一张桌子上摆着生日蛋糕。
刚刚对我们一副死人脸的老赵头,穿着红色寿衣笑呵呵拿着刀叉在切蛋糕。
这没什么诡异。
诡异的是,桌子旁坐满了人。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
那些人一个个直挺挺的,身上衣服湿漉漉的,滴答滴答再往下流水。
面朝窗户的一男一女两个宾客,脸色青白、眨也不眨的眼睛也是一片灰白。
因为那些宾客就不是活人,全都是死人。
六十大寿,弄一桌子死人当宾客。
“我擦!还真是个死变
态!”
牛队长缓过神,怒骂一句,一脚踹开了门。
那一脚力度太大,砰一声门撞到了靠门口的一具尸体。
尸体直挺挺往下倒,老赵头扔掉刀叉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尸体。
脸上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是一脸担忧。
担心尸体摔坏了。
“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你个老变
态,弄一桌子死人过寿,这些尸体全是你从停尸房搬的吧?”
“知不知道这叫侮辱尸体,老子抓你坐牢!”
面对怒气冲冲的牛队长,老赵头一点也没害怕,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笑的很阴森、也很诡异。
“我拿他们当朋友,请他们参加我寿诞,他们亲朋好友呢,把尸体扔在这就不管不顾,巴不得马上火花了事。”
“这老姐姐留了几套房子、几百万给儿子,到头来呢她儿子嫌墓地贵,索性就让老姐姐一直躺在停尸房。”
“还有这小娃娃,一听火花要钱,爹妈都跑了不管了,你说谁侮辱尸体?!”
老赵头一手抱着尸体、一手指着另外那些尸体,红着眼睛在怒吼质问。
一番话说的牛队长哑口无言,我也不自觉想起了李婆婆、想起了她那混账儿子。
有的人死了,在亲朋、甚至在至亲骨肉眼里,不是死者为大,而是累赘。
是要废钱去操办。
的确有句话叫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
可惜的是,现在很多人连花几千糊弄一下都老大不乐意,更别提坟钱万堆灰了。
至于孝子床前一碗水,就更少了。
“甭拿这些歪理邪说糊弄事,侮辱尸体就是犯罪,老子就能抓你!”
“还有这些都是骨灰吧?再加一条盗窃骨灰!”
牛队长指着旁边桌子上厉声质问。
我侧头一看,果然桌子上摆着十多个骨灰盒,前头还有个香炉插着三炷香。
骨灰盒上都有照片但只有一部分写了名字。
“这些是无人认领的骨灰?”
火葬场每天火化多少人,总有些是无人认领,甚至都查不到姓甚名谁。
这些骨灰最后怎么处理,我不是行内人并不清楚。
大概和孤魂野鬼差不多吧。
“是,都是些没人认领的,我搬回来摆着上柱香不亏了它们,给自己做个伴,等我快不行了就去埋了它们,也算入土为安。”
老赵头这话听的牛队长眉头直皱。
和尸体做朋友、拿骨灰作伴。
正常人想想恐怕都觉得恶寒。
我倒是因为这些想起了阳炎炎。
那个爱喝酒吃花生的奇怪少女,不一样睡棺材、纸人为伴?
“骨灰的事算你有理,这些遗体,侮辱尸体你赖不掉,跟老子回衙门。”
牛队长掏出手铐就要抓人。
“等等,焚尸炉喊冤的事我知道点线索,我要告诉你们的话,今天我请这些朋友来过寿的事能不能算了?”
牛队长动作一僵,不过他没答应,只是冷笑着说犯了罪还谈条件,活腻歪了?
“牛队长先让赵师傅说说看。”
我抬手拦住了牛队长,牛队长很不解的瞪着我,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在我调停下,老赵头告诉我们焚尸炉遗体起身喊冤前几天,火葬场收了一具女尸,大概二十五六岁。
死者叫冯梦露,是她丈夫连夜送来的。
遗体送来后,她丈夫就催着赶紧火化。
第二天尸体就进了焚尸炉,亲朋赶来瞻仰遗容,也只看到骨灰。
“我知道了,喊冤的女鬼就是冯梦露。”
“催着火化,她丈夫想毁尸灭迹啊这是!”
“这明显有问题,你就给人烧了?”
“呵呵,人家有死亡证明心脏病突发、手续也齐全,还给钱经理塞了钱,我有啥办法。”
牛队长气的狠狠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嘴里一直叨咕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其实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有问题。
牛队长还是坚持要抓老赵头回衙门问罪。
在我调停下,他松了口,亲自监督老赵头把遗体送回了停尸房。
“赵师傅,你拿尸体、骨灰当朋友没问题,但也得人家愿意不是?”
“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对死者不尊敬。”
老赵头点点头没有反驳、也没说什么。
到了车上,牛队长立马转头气鼓鼓瞪着我。
“你知道对死者不尊敬,那还给那老变
态求情?万一他也跟这事有关呢?”
“这是不想打草惊蛇,牛队长你去查冯梦露是不是就是喊冤的女鬼,我呢暗中盯着老赵头。”
牛队长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翻了翻白眼,的确老赵头搬来尸体贺寿、拿骨灰为伴,让我想起了阳炎炎。
但阳炎炎属于堂堂正正,一身正气,她也没真拿尸体作伴,老赵头给我的感觉总透着阴邪。
城东火葬场喊冤一事没处理好之前,肯定不会开工。
马闯的爸妈还等着领骨灰回老家。
我问牛队长有没有路子,插个队。
结果他苦笑一声说现在不止我想插队,一堆人想插队火化,不认识人送礼都没人收,他也没办法。
最后我和孙祖耀、王城一商量,便让马闯父母先回老家。
火化的事我们负责等料理完,亲自把骨灰送回去。
马闯父母也答应了,还一个劲要给我们鞠躬致谢。
孙祖耀、王城去车站送马闯父母,我则偷偷溜回了火葬场暗中盯着老赵头。
老赵头独自一人一直住在火葬场,每天除了巡逻、打扫卫生外,就是给宿舍里那些骨灰盒烧香。
偶尔会跑去停尸房坐着和那些遗体唠嗑。
说是唠嗑,其实就是他自言自语。
画面挺诡异、渗人。
他也没有在做出把遗体偷偷搬回宿舍的事。
三天三夜盯下来,给我的感觉就是老赵头只是个现实生活被人各种嫌弃、无亲无故、老无所依,寂寞到了心里有些问题的老人。
我这边没有发现问题,牛队长那边有了结果。
“许仙查清楚了,喊冤的应该就是冯梦露。”
“狗屁心脏病突发,其实是洋地黄中毒,她丈夫全交代了,钱经理也抓回来了全都对得上。”
其实我心里头还有一个疑问,冯梦露是被丈夫谋杀,死的冤屈,冤魂不散喊冤不奇怪。
奇怪的是,我在火葬场盯了老赵头几天,依旧没发现冯梦露的冤魂。
这世上解不开的谜团本就很多。
也许冯梦露的冤魂得知沉冤得雪,已经去阴司了。
我也就没继续纠结这问题。
“这事就算了了,回头你让火葬场那边请几个真和尚念念经超度一下,估计就没问题了。”
“那这事就算完了。”
“老赵头这边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是心理不大正常,怎么处理牛队长说了算吧。”
“哎,火葬场那边早打了招呼,大概意思就是火葬场有些脏活累活只有老赵头敢做,火葬场也答应会安排人盯着点,不会再出那种事,老赵头这事算了吧。”
并非是在火葬场上班的人都胆大。
老赵头拿尸体当朋友,估计还真有些脏活累活,只有他有胆子处理。
这结果我没觉得太奇怪。
“还有个事,冯梦露她丈夫,现在冤魂缠身,要死要活的,你得来处理下,不然我怕这孙子撑不到上法庭就吓死了。”
在我准备挂断电话,去忙活马闯后事的时候,牛队长突然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得我一愣。
冤魂缠身?难道是怎么也找不到的冯梦露冤魂?
这不对啊。
如果冯梦露的冤魂缠着杀害她的丈夫,何必在火葬场闹腾?
“喂许仙你听到没?你小子不会在盘算,这得分开算两件事吧?”
“我可告诉你这只能算你帮了一次忙。”
“知道了,只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算了我过来看看再说。”
挂断电话,我火急火燎赶去了衙门。
审讯室里,一个戴着眼镜看着人模狗样、斯斯文文的男人被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眼睛里全是惊恐。
“鬼!缠着我!”
男人浑浑噩噩的呢喃,牛队长他们听着没问题,只以为这家伙杀了妻子冯梦露,被冤魂缠身了。
可我却一眼看出了问题。
就像当初冯志伟一样,如果缠住这家伙的是妻子冯梦露的冤魂,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喊得也不该是鬼,而是你、或者名字。
甚至他会磕头求饶,求妻子念在往日情分上别缠着他。
但现在很明显,缠住他的不是冯梦露的冤魂。
“人抓到就这样了,一开始还啥都不肯说,我把火葬场冤魂喊冤的视频给他一放,立马就撂了。”
牛队长洋洋得意的说着、一脸嘚瑟,只差没叼个烟斗冒充福尔摩斯。
我没搭理他,径直走进了审讯室,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俯视着瑟瑟发抖的男人。
“缠住你的不是你妻子冯梦露的冤魂对吧?”
听到这话,男人一愣,随即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握住了我手。
“你…你怎么知道?”
“我承认我杀了妻子,你…你们快把我枪毙了吧,我受不了!”
被鬼缠住是什么滋味,眼前这杀人凶手就是最好的答案。
刺激肯定刺激,但让人想发疯、甚至想死也是肯定的。
“杀人偿命你躲不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接受审判,老实告诉我缠住你的到底是谁,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让你偿命之前轻松些。”
“我…我不认识他,是个男的!男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天前!”
这答案在我预料之中,却依旧让我心头大吃一惊。
六天前正好是冯梦露火化当天。
再说准确些,是这杀妻凶手领到冯梦露骨灰的那天。
他领到的不是冯梦露的骨灰,而是别人的骨灰,缠住他的自然不是冯梦露的冤魂。
而是附在骨灰上的鬼魂。
“妈的!差点真被蒙过去了!”
重重砸了一拳桌子,我沉着脸就往外走。
“许仙咋了这是?”
“赶紧去城东火葬场,事情还没完呢!”
“牛队长你要能联系上,赶紧让他们停下千万别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