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自天地交际处引出半抹轮廓，晨光划破云层。
江落一早醒来便发现房间里只剩他一人，叶俊不知跑去了哪。
江落也没有太在意，叶俊这时候估计也没时间清闲下来。
想到这江落特意在客栈旁的早点铺多买了几个肉包子，毕竟自己也要对得起闲人这个身份。
叼着包子，江落慢悠悠走在路上，对于身后那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江落无意戳破少女的心思，干脆当作没有看见。
虽然已经是个普通人，他依旧有着出色的直觉和观察力，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出生入死的经验。
青城坐落在北江与淮水的交界处，多年之前是一座繁华的大城，那时的“楚国渠”还未修成，青城的河道资源是重要的交通渠道。
北江与淮水云集了四方的商旅和货物，白色的船帆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银光，船工、货主、夏尔嘎人，在跳板与甲板间来回穿梭。
渔民们喜欢在船上晾晒鱼干，当看见刮大风时，就会大声吆喝着“收水了！”。
船帆在大风里咧咧作响，鱼干的腥香漂浮在空气里，孩子们拍击着手掌，嬉笑着渔民的匆忙。
等江落走近江边时，那个遥远而伟大的时代已成为过去。
空荡荡的河面上，只有几叶柳萍，随着流水打着转，飘向不知处。
“大婶？”江落见着岸边一位有些年岁的女人，他对青城并不熟悉，只知道大概是向着哪个方向走，走到江边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那妇人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衣，手中的竹篮装满了衣服。
“后生，啥事啊？”妇人是个热心肠，就是嗓门大了些。
“我想问问下九街怎么走？”
“下九街？后生，我看你虽然长得丑了点，但也说得上敦厚老实，咋个想不开去这种地方？”
妇人一听“下九街”三字，脸色立刻大变，眉头一皱。
在青城人眼里，下九街是个相当不好的地方，去那里的人基本跟“好人”两字犯冲。
那地方什么人都有，家破人亡的赌徒，好吃懒做的糙汉，坑蒙拐骗的骗子，汇聚了形形色色的烂人。
江落不知道这些说法，带着些疑惑问道：“大婶，我不是本地人，这下九街是有什么说法吗？”
“不是本地人？”妇人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大婶，你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吧。”江落无奈道，青城人的口音非常明显，带有浓烈的地方色彩。
妇人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即苦口婆心劝道：“后生，那地方可不兴去，婶儿不知道哪个混人让你去的下九街，但你可得听大婶一句劝。”
“那地儿乱得很啊，婶儿昨日才听说有位从其他候国闯来的外贼，跑进了下九街躲着，现在官府的人还在找呢！”
“还有啊，婶跟你说，就跟我住一片的邻居，他儿子就是被朋友带进下九街耍了一天，你猜怎着？”
“咋啦？”江落见大婶兴致上来，也是非常配合地问道。
“染上赌啦！就三四天的时间，把他老子攒了大半辈子的底儿给败干净了！就这还不算完，想方设法到处借钱，说是一定能翻盘！
“我看这人啊，算是废了。”大婶唾沫星子横飞，到了动情处更是连连叹息，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这么吓人啊！那大婶你可得告诉我下九街在哪，我得避着些。”
“那下九街啊，离这也不远……”
就这样，在江落的善诱下，本就话唠的大婶像是遇着了知音，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收不住。
江落觉得挺有意思，倚在江边的护栏上听着大婶滔滔不绝从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说到合众连横的家国兴旺。
这可苦了正躲在另一条街观望着的周楠一，河边本就滋生蚊虫，又正逢夏日，随着太阳高升，温度也热了起来。
周楠一驱赶着蚊虫，热得满头大汗，几次都忍不住要掉头回客栈，但转念一想，反正都已经跟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就这样，周楠一硬着头皮等了下去。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洗衣服呢，这小孩就是皮，半天功夫没有盯住，就弄得一身泥。”
终于，大婶想起了自己来江边的正事，结束了这场长达一个时辰的闲聊。
“婶最后跟你说啊，你那个叫你去下九街的朋友，少跟他来往。”
经过交谈，大婶非常满意江落的表现，颇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婶说得对啊。”江落连连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
“得，有空来婶家里吃饭啊！”
“中嘞！”
周楠一看见江落终于有了离开的迹象，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江落像只无头苍蝇，左逛逛，右看看。
“师傅教的东西果然有用！”
虽然刚刚的经历有些不愉快，但第一次玩跟踪的周楠一很快就沉浸在这种独特的刺激中。
她照着记忆里叶俊交给她的法子，默念口诀，将自己气机隐匿。
她听师傅说过，这个叫江落的家伙，是位非常非常厉害的人物。
如今跟了一路，江落都没有发觉的意思，这让周楠一有了极大的成就感。
至于跟踪江落的缘由嘛，自然是少女坐不住的闲心作祟。
可跟着跟着，周楠一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周房屋的密度开始变得紧密起来，阳光透过楼距间的夹缝挤了进来，并排丛生的老旧建筑像是一片衰败树林。
街道堆满了杂物和垃圾，逼仄的空间里隐现着一股刺鼻难闻的臭味。
沉默在这片地带蔓延，如同地面静静流淌的污水。
周楠一突然察觉，跟着江落兜兜转转，自己居然把回去的路给忘了。
这地方四通八达，四周的墙壁又是清一色的灰白，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周楠一下意识看向那道白色身影，这一看让她愣在原地。
那个叫江落的男人明明前一秒还在视线里，如今却已不见踪影。
周楠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江落的身影，却注意到有几人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阴暗角落，打量着她。
当她的视线扫去时，那几人便像见了光的鼹鼠似得低下头。
周楠一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刚刚江落站立的地方。
随着她的动作，那几人同时跟了上去，迈步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起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