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剃头

我从出生,后脑勺就特意留下了一撮胎毛,从未剪过,到现在编成的小辫儿已经跟了我十多年,长度到了腰际。

从我懂事起,就记得奶奶对我这条小辫儿特别的小心保护,而且只有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四月初五,七月十五和十月初一四个日子里,才会拆开仔细清洗一遍。

之后抹上古方的护发油后,奶奶用一把桃木梳子慢慢的梳理,边梳着嘴里还要窸窸窣窣的念叨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忧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幸福又多寿。”

最后再重新编好,这过程十分谨慎小心,就像生怕把我的小辫儿弄断了一样。

奶奶说这是我的命辫儿,留的时间越长越好,就算我到了十五岁时,还总是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护。

留这条命辫儿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是陈家一脉单传,而且我娘怀孕时候精神失常,跑到山上生下的我,所以我生来就体弱多病。

在我们垭口村有着给男孩留小辫儿的风俗,尤其是生来就总生病的孩子,就会从胎发开始留一条命辫。

寓意就是孩子会被小辫子拴住,不被病魔抢走,能健康顺利的长大,所以一直留到孩子12岁时候,才会落发。

可我一直到了十五岁时奶奶也不许我剪掉,老人家对唯一孙子的疼爱可以理解,毕竟给我取名叫陈长生,就知道她有多希望我长命百岁了。

可直到有一天,从垭口村发生了一桩怪事开始,我也才意识到,这条命辫儿对我,有着十分特殊的存在意义。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海子的娘。

因为跟周海约好了起早去赶集,可刚到院门口,就突然被一声惨叫声,吓得我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我听着动静不对,赶紧把自行车一丢就跑进了海子家,一进门就见海子愣愣的站在那,海子娘则是蜷缩在炕里,一脸惊恐的盯着枕头上一团黑东西。

我看着几乎成了光头秃子的海子娘头也是一愣,再看那团黑东西才认出,那分明是海子娘的头发。

然而我跟海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海子娘惊慌失措的两手摸着头顶,结果一摸又抓下来一把头发,本来就已经稀稀拉拉的头发,一碰就脱落,就连她的眉毛也一抹全没了。

“鬼剃头,这是鬼剃头!”海子娘嘴里不停的大叫起来,“先剃头发后割头!”

海子娘有疯病,这一吓顿时犯了病,跳地上就跑了出去。

“娘!”海子急得蹦起来,怕追不上竟然一步蹿上桌子,径直冲破了窗户,窗玻璃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而海子已经跳了出去。

我也是惊住了,忙上前,看到海子已经截住了他娘,五大三粗的海子将他娘整个抱起老高,任海子娘怎么折腾也挣脱不开了。

很快海子娘的叫声引来更多人,惊讶过后一些婶子赶紧安抚住海子娘。

等平静下来我拽走海子,也是安慰他说:“你娘总是自己乱配药材,肯定是吃错啥东西了,没事,头发嘛,掉了很快就再长出来了。”

“倒是你,再着急还能走窗户?没事吧?”我打量海子身上有没有伤。

海子摇摇头,“没事,我皮糙肉厚。”

我想起,海子娘犯病时候喜欢上房顶,海子每次都上去救人,有几次自己从房上轱辘了下来,拍地上随后就爬起来继续追他娘,估计是练出来了,所以笑说:“你是真肉啊。”

而海子依旧神色十分凝重,这时候犹豫着低声说了句,“昨晚半夜里,我好像真的看到炕头地上站着个黑影子。”

“你还真信那个啊,我看你小子头发也长了,那鬼怎么不顺道给你也剃剃呢,还省剃头钱了。”我开玩笑道,心说这小子是被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娘给洗

脑了。

我刚说完,突然后脑勺的小辫子被扯住往后用力拉,我一扭头看到宋巧正站在我身后,手上还攥着我辫子。

“让你再乱说话,小心你这小辫子也给剃了。”宋巧瞪着我。

我气得拍开她手,“松开,挺大姑娘动手动脚的,不害臊。”

宋巧双手环胸,哼了声,“鬼神的玩笑开不得,小心惹祸上身。”

宋巧的外婆是村里的问米婆,就是通过一碗米就能跟神鬼沟通,所以她也经常把鬼鬼神神那一套挂在嘴边。

我刚想笑话她几句,可看到她抱着臂膀耸起的胸部更显得醒目,不由得赶紧转过头,有点脸红心跳。

原本海子娘的事我当成乐子并没放在心上,可接下来几天,就开始怪事频发,村里人开始陆续的,夜里一觉醒来头发眉毛大把的脱落,渐渐开始人人自危,纷纷传出村里遭受了神鬼惩罚。

我奶奶也开始紧张起来,她生怕我的命辫也被剃了去,晚上等我睡去,干脆坐在一边守着,我怎么劝说也不听。

就在这天晚上,怪事真的轮到了我身上。

夜里我正睡得昏昏沉沉,恍惚感觉到一只手摸着我的头顶,一个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在说着,

“17个,第17个……”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个乌漆墨黑的黑影子坐在我旁边,一只手还伸过来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顶。

“奶,你别守着了,快去睡吧。”我嘀咕了句,翻了个身。

可下一刻,就听到我奶睡觉那屋,传来了奶奶的咳嗽声。

我身上一僵,睁开了眼睛,瞬间就清醒了。

清楚感觉到身后的东西,凑近我的耳边咯咯的女人笑声,“第17个。”同时我后脑勺上的辫子也明显被抓起。

仿佛意识到性命攸关的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发辫儿已经忽的灵动蛇一样盘旋纠缠吸附住了对方肢体,一股阴暗的力量随着弥漫的暗色气息涌动,源源不断的吸收进我的身体里。

女人的笑声变成了尖叫,立刻甩开了我并要退后。

而我像是吸收了新生力量,速度异常灵敏的猛的掀起被子回身,就将那东西捂在了被子里,然后全身用力的按住。

被子里那东西失去了大半力量已经缩成一团,用力拱动着,发出一种吱吱的叫声。

这时奶奶听见了动静,边咳嗽着边提着油灯急赶了来。

我就感觉到被子忽的一软塌了下去,有团黑乎乎的东西,滑溜溜的钻出了被子掉在地上,而且很快的涌动着从奶奶的脚边溜出门外。

我跳起来就追去,眼看着那团黑头发一样蓬松的东西钻进了灶坑里。

“长生!”奶奶怕我出事,急着追过来。

我正忙着往灶坑里塞木材,转手拿过奶奶的油灯,连火带油的泼过去,把灶坑里点着了火。

这时我才拍拍手上的灰,长松口气,“狗东西,看我烧不烧死你!”

奶奶根本顾不得别的,只是紧张小心的捋着我的命辫,这时咳喘着急促道:“不成,短了,短了!”

我疑惑的探头往奶奶手里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发梢断了。

我不在意的说道:“奶奶,断了一点点而已,很快就长回来了,没事。”

而奶奶像是要面临什么大灾祸,叹息了声,“断尾无后,奶奶的命数如此,躲不过了。”

我询问奶奶什么是断尾无后,而奶奶剧烈的咳嗽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摆手,转身回了房间。

见到奶奶异样反应,再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心下琢磨起来,刚刚要不是自救很有可能真的着了道,难道我的这条命辫儿,难道有着什么特殊的能力?

第二天,我想要去找海子吹牛,讲讲我昨晚英勇除害的事迹,却被奶奶哄着去宋巧家,找问米婆。

奶奶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从我发梢断了后,她这一着急病的更重,今天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为了不让她忧心,我赶紧应下。

到了金巧家,让我意外的是院子里已经聚了很多人了,女的大多围着头巾,男的也有一大半都成了大光头。

这些人显然都是来找问米婆,解决鬼剃头的怪事。

这时海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长生你咋也来了?该不会你头发也被剃了吧?”

我一手扯过小辫子,得意笑说:“笑话,我辫子这不是好好的,而且昨晚,我已经把那个剃头发的玩意儿给一把火烧死了。”

我故意说的大声,院子里的人听见果然立刻看向我,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长生,你说的是真的?是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你还能烧得死鬼?”

面对质疑,我一口咬定说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鬼,就是一只大灶马!”

在农村的灶台边经常有那种黑乎乎的虫子出没,都说灶马是灶王爷的坐骑,我当然是不信鬼神的,所以昨晚的事我琢磨了半天,认定那就是一只大灶马,而且已经被我烧死了。

至于那灶马怎么会说话,还伸巴掌摸

我的头……我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也不会说出来。

所有人都将信将疑的互相看看,纷纷议论,他们不信我的话,又希望我真的把那东西给烧死了。

“陈长生,你又在那胡说八道!”

宋巧推门走了出来,瞪着我说道:“我看你像个大灶马。”

宋巧跟我一直不对付,碰见了总要互相掐几句,所以听她反驳我的话,我也正准备回怼,可刚要开口才看清楚宋巧模样不对劲。

宋巧的头上也围着个花围巾,而且眼睛上用黑炭画着虫子一样的歪曲的两道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