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添丁

家群走后这年春天,成家再次添丁,英芝于三月初三生下老四旺禄。成刘氏要照料大大小小四个娃子,外加一个月子婆娘,忙得黑不是黑,明不是明。

家群是县里征工、队里不记工分。英芝虽是劳力,几年来不生娃子就生病,根本无法下地,能挣工分的只剩家兴一人,担子一下子重了。大饥荒后,四队幸存下来一头牛和一匹骡子。能传候牛的老有林,长、双牛相继过世,青龙交给别人不放心,只好亲手养着。春耕那阵儿,青龙又买两头牛,一个人养不过来。青龙寻到家兴,要他帮忙,喂他新买的两头,自己依旧喂那头犍牛和骡子。两个家伙不合槽,难侍候。

记工分时,青龙让进才为家兴记一百分,自己只记八十。家兴觉得不公,让进才给他也记八十。进才没法儿记,只好去问青龙。

“兴叔,”喂牛时,青龙虎起脸道,“你跟我争个啥?给你多加二十分,不是乱加的!你那两头是队里花大价钱买的,责任大,要是侍候不好,队里损失就大了。我这两头,好养不说,也养惯了!“唉,”家兴叹一声,“你是队长,昨能胡扯筋哩?喂两头记八十分,这是队里规矩,你单给我记一百,我心里是啥味?再说,我这两头是一个槽,你那两头,是两个槽,两个槽记八十分,一个槽却记一百分,天底下哪有这个理?”

“唉,”青龙也叹一声,“兴叔,话不能说白,说自了,就没味儿。我不想说白,你硬逼我。这么说吧,你娃子多,大婶又生病,工分少,日子咋过哩?我想借这个事儿,为你多记几分,体现一下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你却跟我争哩!”

“你这好意,我知情哩。可咱庄稼“青龙呀,”家兴不无感慨,人,不究干啥,都得讲求个实际。干多少活儿,拿多少工分。拿多了、脸上烫哩!”

“大叔呀,要是四队人都跟你一样,就好”青龙长叹一声,“唉,日弄了!”

“咋哩?”

“还能咋哩?”青龙拌好料,蹲在炕边,掏出烟袋,抽几口,“这儿天我越想越憋气!你说,林明全这个小子,自打一回来,咋像变个人,跟老鸭子家的小鸭子混到一起了。小鸭子原就是个二流子,这阵儿得了明全,嗬,他奶奶的越发邪乎哩。有老鸭子这个种,小鸭子咱就不说了。你说这明全,照说也是进才家的人,咋能不学好哩?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你让他打狗、他偏撵鸡。前天我让他跟老五到东坡洼地锄草,他扛上锄头,在地头一睡大半天,把老五气个半死。老五收工走了,他仍旧呼呼睡。黑地记工分,你猜他让进才记多少?十二分。他说他一直干到天大黑,应该多记二分。进才吃不准,问老五,老五说出实话,进才不给他记,明全生气了,与他吵架,凶得很,差点还要动手打他。你说说看,不究咋说,进才是他爹,这娃张狂成这样,以后谁敢管他?”

“嗯,”家兴应道,“我也觉得明全变了,不想干活儿,东进逛西逛逛,闲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听进才说,家里的活儿,他从未干过明星没了,林姓就剩这个娃儿,香竹看得就跟心尖上的肉一样,大事事总是护他。进才本想说点啥,可又觉得没担待。不究咋说,娃子不是他的种,吹不得,打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下坡走!。

“兴叔,你说说看,这事儿我这当队长的该不该管?要是不管,多记点工分事小,把这娃子糊弄坏了,却是大事。要是管,昨个管法?

“你门儿稠,还能想不出个招儿?”

“以前是门儿稠,这阵儿是愁门儿!这两天,我把脑子都想笨了,昨也想不出好招儿,正想与你打个商量!”家兴抱头想一会儿,抬起头来。

“咦,瞧这样子,是有门儿了?”

“这娃子多大?”

“十八

九吧!好像他和乔娃差不多!

“我琢磨,他在外面浪

荡这几年,失调了。想想看,他在外面见过大世面,咱这山窝窝的天,自是小了。这阵儿,他想的不是庄稼,昨能

让他安心种地哩?”“这理儿我早知道,你这话儿等于没说!我想问你,可有啥法儿调教他?”

“只怕难哩!不过我想,既然他不是庄稼坏子,何不让他学门手一则队里需要,二则他也能混口饭吃。世间的事,啥活儿都得人光做,不一定非种庄稼不中!”

“兴叔,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我记得,“咦,”青龙小眼圆睁,以前要是谁家娃儿不好好种地,你总要数落来,数落去,好像他丢祖宗八辈子人似的。这会儿,你昨一下子想通了?”

“不是我想通了,”家兴笑笑,“是种啥葫芦长啥瓢。你想想看,明全他爹就不是种庄稼的,整天在外闯荡,他下的种,咋能老老实实为你种庄稼?”

“你咋知道他爹不是种庄稼的?

“这……”家兴见说漏嘴了,又不好圆谎,只好托出实底儿,“是香竹说的。香竹跟我婆娘学做针线活儿,说对劲了、讲起明全他爹,说他是个当兵的,在外打仗,让人打死了!”

“日他奶哩!”青龙一拍大腿,“我一直觉得这女人不寻常,总算开窍了!啥当兵的?她长恁美,当兵的哪能姿得起”我政肯定,明全爹是个当官的,且不是共享党的官,发是的,她是光荣烈属,国家得发抚恤金哩,她当初又何必出来讨饭?她和进才,以前也必不认识,定期进才看她可怜,才认下她的!”

"这……也许是吧!这事儿你知道就中。传出去,烦大哩!"

“是哩!呵呵呵,这阵儿算是透彻了!”

“啥个透彻了?”

“啥都透彻了!”青龙呵呵又是一阵笑,“你说的是,啥个葫背长啥瓢!那几年,看看村里人,在他那个年岁,即使饿死,哪一个敢向外跑?可这弟兄俩,屁股一拍说走就走,连亲娘也不说一声。这种硬。肠,只有当兵打仗的人才有!”略顿一下,“有了,干脆让他当兵去!他这人,种庄稼不中,拿枪使刀或许中哩!”

“兵难当哩!家群的事,多难。啥都过了,一验身体,却是平板脚。过去拉丁,哪儿听说过平板脚?再说,即使明全不是平板脚,也过不了政审这关。不说他爹了,即使进才,也是道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