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神色复杂,微微点了点头,“是。”
懿姝静静地问:“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对吗?”
沈晏沉默了,这沉默就是默认。
懿姝看着沈晏,联想到往日两人之间的只言片语,再联系到今日的谈话,懿姝发现沈晏是在为奴隶鸣不平。
“你想让我看的还有什么?”
沈晏目光悠长,叹道:“我国人口2200万,良民占数不足三分之一,其余全是贱民,而奴隶之数又占贱民的十之有七,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懿姝摇头,“意味着什么?”
沈晏细细的解释:“拥有奴隶的都是氏族门阀,奴隶所创造出的财富也全数归于这些门阀之家,那这就意味着朝廷一半的财权旁落。”
“朝廷没有钱,就无法养兵,门阀强而皇权弱,对于国家来说就意味着随时会有战乱。”
懿姝若有所思,“你是要对付氏族门阀?”
沈晏点头,“是!氏族门阀是万恶之源。”
懿姝拧眉,前世在沈晏死前都没有做到废除门阀氏族,可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沈晏接着说道:“殿下,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必须是奴隶,是贱户?”
“难道有的人就该生来尊贵,有的人生来就该命如草芥?”
“那些贱民、奴隶难道就不是郑国的子民?不该被保护吗?”
懿姝直直地看向沈晏,心绪激荡。
是啊,难道他们就不是人吗?
是人就该有选择的权利!
可他们的权利被那些高位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剥夺了!
凭什么?仅凭好命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沈晏心里是祈盼懿姝能够认同他的想法,所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懿姝,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他看到她从一脸茫然,到目光逐渐明朗坚定,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喉间了。
懿姝的答案是:“你说的对,你尽去做你的,要用到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诿!”
沈晏心中仿若尘埃落地,他说:“殿下,我想要的不仅是你的支持,还有你的心。”
“我的心?”懿姝蹙眉,有点不解的看向沈晏。
沈晏正色,道:“是!不是殿下要支持臣,而是臣要辅佐殿下!”
懿姝一怔,心头狂跳起来,“你——”
“臣所熟识的殿下是经过沙场百战,心志至坚的人!是为了守护疆土可以将生死轻掷的人!是有大义而不拘小节的人!”
“臣不愿见殿下只耽于个人仇恨和私情之上。”
“臣亦相信,殿下纵然会迷失方向,纵然会被仇恨遍布心脏,可本性却不会变!”
“琨玉秋霜、守正不移!是臣认识的殿下!”
懿姝听他缓慢而又坚定的诉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五味杂陈。
如果前世她有幸遇到此人,而不是韦衡,又怎么落得那般下场。
她听得出沈晏话语中藏着劝解,劝解她不要被仇恨蒙蔽内心,也不止是劝解,他还为她重新指了一条路。
她心中狂跳莫名,激荡得手脚都泛出阵阵麻意。
既然让她重活了这一世,她不止可以报仇,还可以做到更多!
她忍住眼中的酸涩之意,“你的话,我记住了!”
许久,她才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缓声道:“那赵彤如,怎么安排?”
沈晏问道:“殿下如何看她?”
懿姝沉吟了片刻,“那日在街头,她已处绝地,却还敢痛骂叫嚣柏家,嚷着要报仇,可见也是个宁折不弯,有气节的女子。”
“高陵说他拿着银钱去赎人,她坚决不肯让高陵将她兄长赎出来。”
沈晏眉头一挑,“壮志断腕,也算是有决断的人了。”
懿姝说道:“嗯,我要是不护她,只怕她逃不过柏家的报复。”
沈晏沉吟片刻,“殿下不必留她在府中,也不要收她的奴文书。她家既是从商的,就将她家的铺子买回来,交给她去经营。”
“她要找柏家报仇,我们就看看她的本事,若真是有能力的,助她一把,说不准也有什么造化。”
懿姝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那柏家要对付吗?”
沈晏见她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厌恶之色,说道:“对付是要对付的,但是缺个时机,先放放。算算日子,韩慎也快被押解入京了,先要忙他的事。”
“文卿那里可有什么信息?”
沈晏说道:“韩家被司隶处的人围困,不许人员进出。有文卿在,会保护韩家的,殿下放心!”
“明日我就回大理寺销假。”
懿姝蹙眉,“你这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需要那么着急吗?”
“差不多了,臣想向殿下要两个武功高强,可完全信任的人调职到大理寺。”
懿姝沉吟了片刻,“周一鸣、曲储如何?”
沈晏道:“可以。”
“我去同他们说。”
用了午膳后,懿姝就朝校场去寻周一鸣、曲储二人。
等到找到两人时,懿姝无语了。
元康也在,此时他正蹲在板凳上端着一碗面条扒拉着吃,同周一鸣曲储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懿姝什么时候见过元康这样吃饭?
可看着他那样子还挺高兴的!
懿姝觉得要是这么糙养下去,也不错。
见懿姝来,曲储和周一鸣连忙从板凳上下来,站起来见礼。
“皇长姐要不要吃一口,这面太香了!”
懿姝看他辣得吸溜吸溜的,再看盆里那火红的一片,嘴角抽了抽,“不了,你们自己吃吧。”
懿姝简要的说:“你们两个愿不愿意跟沈大人去大理寺任职?”
周一鸣把碗一放,抹了把嘴,“是给公主办事还是帮沈大人办事?”
懿姝淡淡地说:“沈大人同我一般,给他办事就等于给我办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对待沈晏就要像对她一样,周一鸣想起那天两人从假山里出来的模样,秒懂,“那我去!”
说完之后,他还笑嘻嘻地说:“老大,沈大人是不是你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