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眼中,柳弘实在是一个滑不溜秋,深谙官场之道的老臣。
他在朝堂上不站队,就能将武成帝和韦家两方势力的平衡点拿捏准,甚至让两方势力都不会朝大理寺轻易安排人手。
思危、思退、思变让他玩的顺风顺水!
可今日的柳弘,却如刚刚磨砺出来的宝剑,锋芒威慑了整个朝堂。
高昌身上一条条的罪状,涉及到司隶处的官员一个个全被他挖了个底朝天,几近全军覆没!
言辞罪状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武成帝看着一条条的罪状,心底快意不已,可面上却是震怒的!
当场下令将整个司隶处抄了个干净!
韦承安脸色很难看,在他看来,大理寺卿柳弘这次是站队到了武成帝那边。
司隶处没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大理寺的劲敌。
可柳弘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韦承安一下就想到了沈晏。
柳弘的变化,公主的变化,好似都离不开这个人!
想起在他府中那日,这个人同自己针锋相对时所表现出来的沉着与谋算,韦承安眸色沉了沉。
宁杀错不放过,这个人不能留!
“懿姝,明日前将司隶处人员名单拟定出来呈上。”
懿姝应了,并说到:“司隶处审京都富商柏家案,请父皇示下!”
武成帝说道:“一个商人,敢设立人当、逼良籍入贱籍,他背后在朝堂肯定有人庇护!这事必须给朕细查!这案子不必交由宗正寺审理,全权交于司隶处审查!”
……
下朝之后,沈晏就去了大理寺的刑狱。
高昌的案子已经了结,那么就可以着手审理韩慎的案子了。
只是,要与韩慎说明,必须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入公主府!
韩慎在刑狱里有沈晏的安排,没受什么罪,可他还是整整瘦了一圈。
他琢磨了好几日,翻来复去的想,尽管不想承认,可一个个的假设被推翻,他发现沈晏说的是对的。
圣旨一旦露出来,武成帝为了能让地位稳固,必然会销毁在宫中的圣旨,那他就要背上一个伪造圣旨的罪名,这是祸连全家的谋逆大罪!
他不知道这次他能否躲过这一劫,只希望能够不牵连家人。
见到沈晏拎着食盒来狱中,他心一沉,不可控制的想:这是不是断头饭?
沈晏见他这副紧张的表情,就笑了笑,“别紧张,不是坏事儿。”
韩慎这才放下心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你突然带酒菜来,把我吓了一跳。”
沈晏给韩慎倒了一杯酒,“虽然说你的案子还没审理,但是陛下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韩慎一紧张,“陛下如何说的?”
“陛下念及先帝的旧情,让你入公主府为官,也没有祸连家人。”
韩慎听了这话,怔愣住了,也不知道心里是喜还是悲。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当中的要好太多了,简直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大惊喜!
可……
“陛下不让我替他守沛阳了?我到底负了先帝。”
他说完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立向沈晏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九拜当中最隆重的稽首礼,沈晏连忙起身将他扶起,又郑重的回了一礼。
韩慎眼眶微红,“公主和沈大人对我有大恩,可……”
沈晏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这是因为答应了先帝不入朝堂,不涉党争的缘故。
他没有顺着韩慎的情绪说下去,而是举起酒杯敬韩慎,“这杯酒敬良臣有善终。”
韩慎苦笑一声,“得沈大人这句良臣,我也算心里有了安慰。”
他十多年前做了很多肆意妄为的事,甚至觉得做清官的都是傻子!
可做清官的这十年,才是他这一辈子最安心的十年,让他一辈子当傻子他都愿意。
沈晏对韩慎入公主府的事只字未提,慢慢将这一段时间朝堂发生的事一一细说。
听得韩慎百感交集,又怒不可遏。
他一直守着他一个郡,安安心心的做着他的地方官,他知道朝堂争斗险恶,可因为离他的生活太远,所以也从来没有上心过。
可这次懿姝和沈晏救了他,在心理上,他就偏向了二人。
当知道懿姝和沈晏处于孤臣这么艰险的位置上时,就难掩心头的愤怒了。
他幼年时是游侠出身。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早已融到了他的骨子里。
当下就为懿姝和沈晏愤愤不平起来。
“老子的女儿要是这么争气,我都能天天笑醒。陛下……陛下怎么能这样子对待自己的孩子?”
沈晏说道:“韩兄,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京都里有时候一句话都能要一家子的性命。”
韩慎眼睛热度一直不下,“我知道,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韩兄,陛下让你呆在公主府,你就不能离开。公主和我都知你对先帝的承诺,我们不会勉强你。”
“给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知道朝局的动态与我和公主的处境。”
“说不准,哪天我与公主获罪,还会牵连到你们。”
韩慎拍了拍胸脯,“我不是怕被连累的人!”
“可韩兄有家人。”沈晏一口饮下杯中酒,喟叹道:“这世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韩慎准备喝的酒,就这么喝不下去了,他慢慢地放下了酒杯,想了想,却不知说些什么。
他心中的冲动和义气想让他为这两个孤勇的年轻人做些什么,可对先帝,对他挚友的承诺却让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也不能去应什么。
就在他难过的时候,沈晏对他说:“算一算,嫂夫人已经在入京的路途中,约莫五六日的时间就会到了。”
沈晏笑了笑,“先让嫂夫人他们住在公主府,等你案件一了结,你们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韩慎抿了抿唇,心头犹如重压,这恩情……
太难还了!
他们在这里相谈,懿姝那边已带了公主府的兵士将柏家团团围住。
柏家的大门口挂了一对白色的灯笼,吊唁者往来不绝。
果然,如沈晏所言,他们的家主突发恶疾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