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娃已经走到地的另一头了,离着坟地有些远了,却隐隐听到除了风吹纸活以外的声音,像是婴儿哭闹的声音,若隐若现,听得平娃一身鸡皮疙瘩。
他停住了手中的活儿,把耳朵竖起来,这次听得真真的,确实像婴儿哭闹的声音!而且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坏了,怕是闹婴灵哩!”平娃想。
他扔下手里的家伙就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动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吸附着。
可是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却没有任何牵绊。
就这样,一身冷汗的平娃离那诡异的坟头儿越来越近。
等到了跟前儿,那孩子却不闹了,只听得坟里传出婴儿笑的声音。
这下确实挺真切了,是婴灵。
他刚想尿一泡,想暂时压制一下这鬼东西,不想早就动弹不得。
于是扯长了脖子喊:“有人没有?救我呀。”
这里;离着村里且有一段距离,莫说没有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看见他这般模样,也都不敢来救。
再说,他还是坏分子的后代,也是个“狗崽子”呢。
这时候,那把干活儿用的铁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手里了,素来胆小的平娃早已经乱了心神,这下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他机械地挥动着铁锹,一锹一锹地起坟。
由于埋得并不深,不一会儿工夫,这个小坟包就被刨开,露出新新的寿材板。
寿材板上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女孩儿对着他笑!
平娃呆在旁边,嗓子里像被袜子堵上一般,连气儿都没了。
半晌,他才醒悟过来,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跑开了人家的坟头?
他没有法子,只好按照当地的规矩,带着这个明知是婴灵的孩儿离开,走之前将那寿材重新埋了。
好在这里没有别人来,锁头现在还在牢里拴着呢。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这婴灵选中谁挖坟,谁就得养着,直到婴灵寿终正寝。
养的好了,能给一家带来好福气,养的不好或者吃罪了,就等着倒霉吧。
平娃战战兢兢地带着这孩子回了家,见了村里人也不敢说破,就说是在路上捡的。
平娃小心地伺候着这个不速之客,直到三岁这孩子能说话了,方才慢慢放心下来:能说话就能明白她的意图,此后起来方便多了,不迷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得罪她了。
这孩子说“吃”,就赶紧给张罗;孩子说“尿”,他赶紧拿尿盆……总之一句话,平娃宁愿被天天批斗,也不愿这样提心吊胆。
村民们整天忙着干活儿,也有怀疑这孩子来路的。
有说是偷的,有说就是捡的,也有的说的有模有样:“平娃看着挺老实,其实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了。
你们知道是谁么?
是公社会计的闺女儿!
我那天进城回来,老远就瞧见两个人进了高粱地,我到跟前一看,你们猜怎么着?亲上了!”众人大笑。
但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这平娃长相一般,家里又穷,会计闺女儿能看上他?”
“也难说。这闺女当初就不是省油的灯,离了婚的女人亢旱,那事儿也不能闲着,平娃精壮呀。
除了这光棍儿谁能肥了她的地?”
而此时,那婴灵却站在众人身后,用异常恐怖的眼神盯着他们,众人感到脊梁一阵发凉,看到这孩子这般景象,实在害怕,就四散走开了。
那婴灵看着众人一个个消失在村巷里,这才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在村子里蔓延开了:会计那离了婚的闺女死了!
而且死得很难看,一丝不挂不说,脑子都让掏空了!身下一股恶臭。
联防队队员都换了三拨了,味道大得没人能近身。
案子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只好作为悬案挂在那里。
紧接着,村民们还在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刘老头的驴惊了,满村子里跑,跑得实在跑不动了,轰的一声,倒下累死了。
然后,村里的老寿星陈婆在八十九岁高龄上死了。
一天三命,众人觉得蹊跷。
而此时,平娃在自家墙上发现了几行字:“俩女人一头驴,对门瓮里漂死鱼。
龙王弄罢千斤坠,六个老汉都姓徐”。
平娃想:“坏了!这是婴灵的嘴子呀!准时有人得罪了婴灵,看来村里人要有难了!”
因为前面的第一句已经应验,平娃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又想看看准不准。
所以晚些时候,他准备问婴灵这些事情的时候,终于还是打住了。
待到第二日,对门栓柱家婆姨披头散发,踢着一只鞋惊慌失措地从院里冲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恶臭!
村民很快围了这家院子,栓柱婆姨瘫坐在众人中间。
队长掩着鼻子问:“咋?掉粪坑了?”
栓柱婆姨说不出话,就有人开始喊栓柱。
栓柱出的门来,先跟队长点了头,才骂婆姨道:“球都弄不了。屁大点儿事。”
这才跟队长说:“一早起来看见瓮里漂着一层死鱼,不知道咋回事?许是有捣鬼的娃子夜里搁下的?”
这栓柱是村里的会计,念过私塾,有点儿见识,一般不相信那些鬼神之类的事情。
队长道:“瞅瞅再说。”
众人这才进了栓柱的房门。
平常村民们不常到这家来,因为是干部家,衙门一样,村民们都不敢。
这次跟着队长可算是长了见识:栓柱不知道耧了村里多少东西,家里应有尽有,很是殷实。
且不说那满囤的各种粮食,单单卧房里那套家具,也不是一般人能置办得起的,连队长看了也唏嘘不已:
“栓柱,你狗日的没少弄啊。队里的值钱货都让你收拾了。
你个驴日的,下午就批斗你。”
栓柱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啥,就些破烂。”
队长说:“那把你这些破烂搬我家去?”
栓柱说:“哪儿能搬您家去呢?您家是搁这东西的地方?”
话里有话,队长也不敢再多说,毕竟后面跟着村民呢。
栓柱婆姨清醒了一些,径自闯进来,指着水瓮说:
“夜个儿迷迷糊糊就瞅见一个女娃子,对着俺就笑,给俺吓得半晚上没睡,早起天亮一看,瓮里全是死鱼。
我就在瓮上面躺着呢,全身都臭了!”
众人都深吸一口凉气,最近这村里不太平,事情发生的太诡异。
队长也没辙,只好先把村民遣散了,这才坐下来,跟栓柱两口子拉呱起来:
“你婆姨说的可是真的?”
栓柱说:“倒是不差,我早起放水,看见她就躺在瓮上,屁股没在水里,人仰面躺着,屋里全是臭的,我赶紧把她叫醒了。”
“可得罪过谁?”队长小心地问。
“哎呀!这可多下了!”栓柱一头冷汗。
“糟蹋过几个婆姨?”队长仍旧很小心。
“……这,”栓柱不敢说,扫一眼婆姨,那女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跟窑后头的疙瘩娃他娘,还有麦村的胖虎,再就是我家老六的婆姨……”还没说完。
那准婆姨就上手抓破了他的脸,且叫骂:“把你个没德行的货,把裆里的物件当屎着使唤呢?
哎呀,我不活了!咋逢上这么个公鸡货哟!”那婆姨满地打滚,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