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理论探讨

临城县地处平原,粮食作物以稻、麦为主,一年两种两收,在“以粮为纲”时期是省里农业生产的先进地区。

调整农村产业结构以后,因种植作物单一,市场粮食价格一直上不去,沦落为一般地区。

周胜利被安排去的村是距离临城的中心区域20公里的肖家疃村。

肖家疃全村两千多口人基本上全姓肖,六百户人家从事黃豆加工的有二百二十多户。

周胜利和铁仁海去的这户的户主叫肖世俊,是村里第一个从事黃豆加工的。

他说,他们这里的农户祖辈上就会用木榨压榨豆油自己食用。一个农户每年食用十多斤豆油,不够占一次木榨的,所以等到秋忙过后,五、六户人家合起来,每家拿出一百多斤黃豆,加工十多斤豆油,留作明年全年食用。

这几年村里有些人到城里打工,没有时间自己加工,就把黃豆提到继续从事加工的他的家里,按这一带加工豆油的出油率,给一百斤黃豆,返还十斤豆油和九十斤豆饼,另付十元钱加工费。个人不愿意要豆饼的,折成价格抵顶加工费。

肖世俊从报纸上发现,外地有用机器榨豆油的,出油率由木榨加工百分之十一的出油率提高到百分之十八。

一百斤大豆用机器加工不用一个小时,除了加工费还另挣七斤豆油,净挣十元钱。

一天加工十个小时就得一百元钱,超过脱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

他让在城里上班的亲戚打电话咨询了生产厂家,全套设备得五千多元钱。

他自己掏不出这些现金,约了另外四户人家,每户一千元,凑齐了钱购买回机器。机器加工用人少,他们几户分工,有的在家负责加工,有的在外面联系豆油和饼渣的销售市场。

一个冬天,他们不仅赚回了购买机器的钱,还每户分到几百元的现金。

有了市场,他们又到东北三省大豆产区联系购买大豆,长年从事大豆加工,生产豆油。

别的农户看到他们这几户挣了大钱,也学着凑钱买机器。

机器生产厂家也是跟着市场走,见他们生产的设备这么受欢迎,又研发了豆油自动加工生产线,一条生产线五万多,生产能力提高了数十倍。

最先从事机器加工的肖世俊又联合几户乡邻上了这种先进的生产线。

“你们从事大豆加工以来市场行情一直好吗?”

周胜利问道。

肖世俊回答说:“去年就不行,东北三省大豆产区大豆减产,原料价格太高,好多过去吃豆油的人改吃别的油,全年开工不到二百天。”

“遇到这种情况有没有投资户中途要求退出的?”

肖世俊说:“我们入伙时都签了入伙文书,没有碰到,村后几户入伙时没签入伙文书,去年行情不好,有的要退伙撤资,另外几户不让,吵了好几架,最后还动了手。”

周胜利道:“可以把你们的入伙文书拿给我看看吗?”

肖世俊说:“当然可以。”

他指着钱仁海说:“钱科长带着上面的记者来过,记者看过,还捏了影(拍照)。”

周胜利看到的入伙文书是从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单行写着四个字:入伙文书。

下面直来直去地写了几条:

我们五家自愿入伙,购买大豆加工生产机器。

一、全台自动生产机器共用五万壹千贰百元整,每户一万零贰百肆拾元整。

二、租借厂房、购买大豆等流动资金壹万元整,每户贰千元整。

三、合伙期五年,五年内任何人退伙不退机器款和流动资金。

四、五年合伙期满后机器打价,机器损耗部分五户均摊,愿意退伙者交补损耗款后剩余款带走。

五、在伙内报销公摊的钱款有……

这一条规定得很细,还特别注明规定纳入以外的,可以五户集体商量通过。

后面是这五户户主的签名和手印。

肖世俊告诉周胜利,这样的入伙文书一式五份,每家一份。

周胜利问他:“你们这样的个体加工户有名称吗?”

肖世俊回答:“原来没有,到工商所注册名还得交税,小本生意,都不愿跑工商、税务。现在产品销得远了,没有加工厂名、厂址,外地工商部门查到就没收,还罚款。工商所和税务所到我们这几个村现场办公,挨个办理的工厂注册手续。”

“我是我们这几户的法人代表,工厂以我的名字起名,叫临城县世俊大豆加工厂,税务所给我们定税,每年每个厂交百十块钱的税。”

“你们五户属于共同入股,在工商所注册是以五户的户义,还是以你的名义?”

周胜利觉得这一点是体制改革的关键所在。

肖世俊说:“对这事工商所专门给我们有解释,说只能以我个人的名义,我们是私下里的股份合作,是土话说的合伙买卖。如果是股份制性质就变了,超出了我们的国情。”

周胜利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采用股份合作形式”的字样,现在明白了股份合作与股份公司的区别。

他们两个人又采访了另外几个村股份合作工厂,发现另外几个村的股份合作形式与肖世俊他们一样,但加工生产的产品却是胶合板。

也许是因为胶合板市场更大,所以这类小工厂的发展势头更猛。

调查归来的路上,周胜利与钱仁海讨论着这些小加工厂。

钱仁海说:“我带着上面从事经济类报道的记者来过好几次,他们说这种形式在其他地方也有。他们说,这样的小加工厂发展快,寿命短。”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点周胜利没有想到。

“记者老师说,他采访过外地的小型加工厂,哪一类东西市场上出现缺货了,几户人每户凑个三千两千的,安上机器就能生产,不要建专门厂房,不建生产线,产品很快就进入市场。由于投资少,几个月就把设备钱赚了回来。市场行情不好了,设备卖废铁散伙。”

周胜利回忆起先前的调查,说道:“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了,有好几家胶合板厂的投资人说他们就是生产户卖了大豆加工设备又买了胶合板生产设备改产的。”

钱仁海道:“记者老师说,这叫小船好调头。”

“记者跑的地方多,见识广,他没说这种合作方式叫什么名字。”

钱仁海说:“他说应当是一种独立的经济体制形式,叫股份合作制,但是在报纸上不好公开提这个制字,一般报纸上出现就用股份合作形式。”

周胜利说:“我觉得应当用股份合作制比较好,形式与体制说起来差距不大。”

接下来的几天里,别人继续调查,他则在招待所里写他的调查报告。

在调查报告里,他明确地称这种生产经营形式为股份合作制经济。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篇调查报告里的提法竟然会给他惹来巨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