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八一说：“我住惯了山上，明天早上我吹过起床号就下山，耽误不了你们的事吧？”
周胜利说：“不耽误，我们计划的是明天上午八时三十分举行仪式，九时参加铲除行动的各路人马正式出发。”
在下山的途中，他把电话打给了太宁日报社新任党委书记、社长兼总编辑公继开，简略地介绍了曹八一的事迹，请他派一名擅长写通讯的记者，到山阴县八仙镇采访这位一直隐瞒军功和伤残的老军人。
公继开在电话上说：“这是绝对的独家新闻，感谢你这位老书记、老社长有了新闻先想着你的老家。”
周胜利回到酒店后又与明天主持仪式的八仙镇党委书记电话联系，把请曹八一吹冲锋号的事告诉了他，“老英雄答应吹号了，我那一句话的环节就取消了吧。”
书记说：“你的那个仪程不取消，号疯子的项目也要加上——什么，你称他是老英雄，他对你说实话了？”
周胜利说：“他是不是全讲了实话我不知道，但是我把他的革命军人伤残证和所有的军功章、立功证书全用相机拍了下来。这么给你说吧，老人家是个传奇英雄，我已经通知省报来人采访了。”
第二天早上，周胜利安排沙江海六点多钟就吃过早饭到曹家洼村的山——国舅峰下的路口处等着接曹八一到行动的出发现场。
不到七点，沙江海便把曹八一接到了酒店，周胜利打电话把镇党委书记请过来与他一同陪着曹八一吃了早饭。
吃饭期间，书记多次向曹八一赔礼道歉：“老英雄在镇里生活了几十年，我曾经当过武装部長，都没有发现您是革命功臣、伤残军人，我这个地方官当得不称职，对不住老英雄。”
曹八一说话依然很冲，“你们这些当官的，不能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也不能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揽，你当武装部長时还找过我，是我没对你说实话，怪你什么事？”
书记问他：“你回家后为什么不把复员手续交给组织，我问你在部队有没有立功时你为什么说没有？我们大家都认为你在部队当了十年的号兵。”
他说道：“我的小肠在医院里换成了狗肠子，医生说我这个肠子只能吃细面，复员前首长开会时讲，我们国家打了这么多年的帐，经济十分困难，你们这些人不能因为流血负伤，还立过战功回地方上要待遇，要与其他人一样投入到国家建设当中。
在火车上我看见，我们这些复员军人吃的菜有时候有肉，没有肉的时候碗里也有油花，铁路上的那些工作人员吃的菜里根本看不到油花，知道我们国家真的很穷。”
回到村里看到乡亲们更穷，我就想，我认字不多，干地方上的工作也是外行，就不给国家增加一个吃闲饭的了。我把伤残证拿出来，那时候国家那么难，到哪里找那么多的细粮给我吃，找不来细粮又让领导为难。
有给我吃的细粮可以让好几个婴孩饿不死。
回来后刚开始党员关系也没交，后来村里的干部问我，你在部队上入党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很严肃地对我说，你当兵十年连个党员都不是，一定是犯了错误，在部队犯错误也不能隐瞒，我们地方上有权知道你在部队受了什么处分，如果你是当了逃兵，还要按坏分子管制。
我一听不交党组织关系不行，才把党组织关系交了，对他说，别的证件在火车上遇到小偷被偷走了。
那个村干部長我一辈，骂着我说你狗X的有这个党员关系就证明你在部队没犯大错误，你从小没爹没娘，没上过学，在部队提拔不起来全怪你是个文盲。”
杨兴波和沙江海也与他们同桌吃饭，他和沙江海一样，也对这个隐功几十年的老英雄既敬佩又好奇，“曹老爷子，您刚回国的时候国家穷，后来条件好一些了，您为什么还不让人知道您是功臣？”
曹八一“哼”了一声，“我算什么功臣？牺牲了的那些人才是功臣，在国内，打小鬼子牺牲的那些才是功臣，在国外，‘冰雕连’那些人才是英雄。在村里时间长了，我觉得现在的样子就很好，饿不着冻不着，比那些地下的战友们多活了几十年，知足了。”
他这一番话，包括周胜利在内的同桌所有人都只能理解一部分。没有从那个年代走过，没有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伙伴一个个在眼前倒下，是不会有那么深的体会的。
八点前，县长和门乐乐都先后赶到。
门乐乐小声地问周胜利，“这样的活动还用你个人管酒吗？还用喝这么好的酒吗？”
周胜利把她和县长介绍给曹八一认识，动情地说：“这样的大英雄、大功臣，喝的酒一股烂红薯味，我昨天下午在山上老英雄家里喝的第一口酒是就着眼泪咽的。从今往后，我只要在太宁工作，私人掏包也不会让老英雄喝一口红薯酒。”
他把门乐乐的司机带来的行李拉箱拿到曹八一面前，教会他怎么使用，对他说：“这个行李箱走在路上推、拉都可以，把你的证书放在里面能防止老鼠咬。”
曹八一高兴了，“我给我本家的侄子、孙子们说好了，我死以后我的军功章和立功证件与我埋在一起，最担心的就是我还没死这些证件就被老鼠给嚼了。这下好了，不再担心老鼠了。”
周胜利沙江海和门乐乐的司机说：“我和门市长九点以前不用车，给你们两人一个任务，把酒和行李拉箱送到这座国舅峰顶老英雄的家里。”
沙江海问：“他家里还有谁，我们两个该怎么称呼？”
周胜利说：“他家里没有人，门上没有锁，你们两个把东西放进去就回来，别给老英雄把东西搞乱了。”
镇党委书记说：“我安排镇上去两个人吧，不麻烦两位师傅了。”
周胜利说：“我是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一个功臣的生活环境，接受教育。”
在周胜利所住房间里，镇党委书记汇报了一下会议流程：
“这次行动启动大会在镇党委院里设一个主会场，各工作区设分会场，镇直机关脱产干部和驻地工作区的行动参与人员在主会场，我主持会议，县长作动员讲话，门市长宣布领导小组关于集中铲除罂粟行动开始的决定，周市长宣布启动行动正式开始。”
周胜利坚持着自己先前的观点：“这种活动程序繁杂了效果差，你直接宣布由曹老英雄吹行动启动冲锋号。”
房间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杨兴波陪伴着已经换好衣服的曹八一从里面走了出来。
房间的所有人顿时眼前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