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几声咳嗽声,蓦地打断了几个人的对峙。
顾生端着个药碗,站在孟予安的房门前,虚弱的开口,“就当三哥求你了。”
“看在三哥的面子上,绕过二哥,好不好?”
孟予安面上不显,心底却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漏了个大洞,疯狂往下坠。
这个家里谁都可以要求她放过顾知礼,她都不怨他们。
毕竟,从顾宁宁回来的那一刻起,其他人心里的天平已经无条件的倾斜到了顾宁宁那一侧。
唯独,顾生不行。
自打娘胎里起,顾生身体就不好。
顾生三岁时,孟予安才刚刚出生。
在孟予安有记忆之前,无论是为工作事业奔波的顾父顾母,亦或是为了入伍疯狂炼体的顾文萧,还是在学校调皮捣蛋的顾知礼,在孟予安断奶之后,通通都不在家。
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只有生了病除了家里无处可去的顾生,会陪着她。
身子才白菜大小的顾生,就已经学会了生火放锅、添水加热。
然后从灶台上端下两个碗。
递给孟予安一碗奶,递给自己一碗药。
二人在互相打赌比赛谁会喝的更快的玩闹之中,各自将药和奶一饮而尽。
等到孟予安有了记忆,慢慢能去学校上学之后。
每当她放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顾生的房间里。
拿出自己书包里的课本,摊在顾生的面前。
像学校里的老师教她的那样,耐心的教顾生她今天学到的东西。
生怕顾生因为长期待在家无聊的发霉。
几乎只被家人在意死活,而无人在意他无不无聊的顾生,从那时起,就不止一次的告诉孟予安。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小小只的孟予安,每每听了这句话,便会回握三哥的手,奶呼呼的发誓,“三哥也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
可是,孟予安没想到。
从顾宁宁回来那刻开始,这一切,就都变了。
她不再是他眼里的第一位,顾宁宁永远会比她更重要。
不管是在顾家三个哥哥的眼里,还是顾父顾母的眼里。
但那都没关系,她会安慰自己。
顾宁宁毕竟是顾家的亲生女儿,遗落在外受苦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
顾生对顾宁宁更好些,是在弥补她的过去,所以她没关系的。
可孟予安没想到。
就连顾知礼,伤害了她的顾知礼,在顾生眼中,也是比自己重要的。
也是在此刻,孟予安才明白,原来没了血缘,她什么关爱也不配得到。
曾经承诺的彼此最重要的人,也不过是个玩笑话。
她默默的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不再和顾家人争辩,扛起自己早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往门外走,“顾知礼,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不就是牢狱的滋味吗?
她又不是没尝过。
至于顾父顾母为其如何奔波难受,又关她什么事?
顾母难以置信的看着孟予安,“你不原谅?你凭什么不原谅?”
“你既然敢这么做,那就永远都别回顾家。”
她就不信,没了顾家这个庇护伞似的住所,更没了户口的黑户,她孟予安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顾宁宁站在顾母的身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妈,予安这样狠心,二哥怎么办?”
她倒不是当真有多在意顾知礼。
只是少了死心塌地维护她的顾知礼,她在这个家的日子,自然就不会有以前好过。
再说了,顾知礼在书中的最后,可是成为了华国赫赫有名的顶级富豪呢!
怎么能就此跌落在沪市的小小牢狱里。
顾母冷哼一声,“等着吧,不出三日,她孟予安肯定会哭着喊着递上原谅书,求我把她的户口落下的。”
如今多少知青从各个知青点儿回来?
有些人家哪怕闹得头破血流的,也要求着长辈给自己的户口上上去!
孟予安,一个乡下人家肚皮里出生的穷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上户口?
顾母转身去了顾知礼房间,尽心尽力的收拾了被褥衣服,又去厨房装了许多吃食,这才喊上顾父,“走,我们去公.安看看他。”
顾父长叹一口气,认命的揣上自己本来打算送给方经理,以求其为顾宁宁打点工作的烟酒,向邻居借了个板车,一同往局里赶去。
另一头儿的高家。
高父听完自家亲弟阐述的事情起因经过,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这事儿,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高母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咱们家可只有高强这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在那牢里待这几年啊!”
二十多岁,正是拼事业娶媳妇成家立业的年纪,一旦染上了牢狱之灾,他们高家的香火跟残了有什么区别!
……
孟予安将包袱扛在肩上,站在昨天出事儿的巷子口,莫名的失去了方向。
她,属于哪儿,哪儿才是她的家呢?
郁莹迎面走来,眼看就要和孟予安擦肩而过,猛的站住脚,“予安!!”
“你什么时候从北疆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孟予安看着眼前明媚又鲜活的郁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是还活着的她。
“你怎么哭了?”郁莹的声音再度响起,把孟予安从前世郁莹出事儿时候的画面中拉出来。
孟予安冲上前,紧紧搂住郁莹,“我好开心。”
开心还能有机会,见到还活着的你。
郁莹是孟予安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身为郁家的老幺,自幼便离经叛道的厉害。
自打上面政策放松之后,更加的我行我素。
为了郁家大哥和二哥的婚事,郁父郁母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才在沪市为其扩建好了十平米左右的平房。
那时候的扩建,是需要打点邻里关系的。
毕竟所谓的扩建,就是把原先宽阔的巷子路,占成自家的。
因着挨家挨户都会这样干,所以倒也不会出现这家举报那家的情况。
郁父郁母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之后,郁母却生了重病,急需钱。
刚成家,到处都需要花钱的郁家大哥和二哥哪有本事弄来钱。
正好当时附近有学校在高价招人体模特,缺钱的郁莹得知了这个消息,便直接报了名。
以她的身高和长相,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可是直到她被领到画室,她才知道,价格这么高,是因为招的是裸体模特。
郁莹自己自然是能接受的,可是封建了惯的长辈们却接受不了这件事。
郁父得知后,更是好生打了郁莹一顿。
而生了重病的郁母,更是宁愿拖着也不愿意拿她女儿用身体换来的钱去看病。
这放在孟予安前世入狱的那个时候,裸模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郁莹当模特的那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