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菲回到医院已经是傍晚了。
好不容易调整的心情，却因为主治大夫带来的消失，一下又打回了谷底。
一千万！
捐赠人竟然要一千万！
而这一千万，更像是不想捐赠的狮子大张口。
她还是到取款机前，查了一下余额。新交了一轮费用后，卡里只剩下八百多万。
可就算凑够一千万，手术就能如愿举行吗？
倪菲发愁不已时，手机响了。
“心情怎么样？“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倪菲一激灵，光听这个声音都让她万分难受、不舒服。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刚问完，倪菲想起来，自己给他转过账。
“一出手就是二百万，我自然要存好你的电话号码。“凌子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倪菲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什么事？“
“见面。“
倪菲根本不想见他：“我不想见你。“
她正要挂电话，却听话筒里传来一句话，让她悚然一惊。
“这么急，是要去凑一千万？“
她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冰冻了，呼吸艰难：“是你？“
凌子照得意地大笑起来，给她留下一个地址，便摁断了电话。
江晨宇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椅子里，打断了安平的话。
“21岁？你说倪菲今年有21岁了？“
安平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沓资料，点头道：“是的，可能她长得小，从外表上看会让人产生十八九岁的错觉。“
见他对倪菲评头论足，江晨宇丢过一个不悦的眼神，安平立马恭敬地站直了身子，接着往下念。
“倪菲，21岁，身高165厘米，体重45公斤。5岁时，因母亲有外遇，父母离婚，后其母亲林芬再嫁，重组家庭……父亲倪健，常年工作劳累，患有白血病，现在曙光医院，等待骨髓移植手术……“
江晨宇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她灿烂开朗的笑容下面，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心酸和苦涩，不知不觉之中，他对她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倪菲小学时与高乐天同学，关系非常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后高乐天国外留学，俩人才断绝来往，一年前高乐天回国，与赵氏集团千金赵曼曼确认关系，开始交往，但在交往的同时，高乐天与倪菲来往密切、关系暖味，两个当事人却矢口否认，只说是朋友关系。“
“倪菲高中时认识同校男生成华，经过男方长时间追求，俩人后在大学确认恋爱关系。一年前，成华劈腿倪菲好友杜冬梅，杜冬梅怀孕，俩人和平分手。“
“倪菲半年前突然转学到凌家的私立贵族学校，就读至今，在大学里虽然受到排挤，但也交到几个朋友……“
江晨宇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两个当事人却矢口否认，只说是朋友关系……
以高乐天的留学经历和能力，到大学里当个导师都绰绰有余，何至于硕士毕业后，重回大三再去学习，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江晨宇抬头瞟安平，安平走上来，默默地将资料放在了他面前。
他只是随意一扫，目光顿时凛冽起来。
“交易？”
原来倪菲醉酒，初次与他相遇在酒店的那次，的确是赴一场交易，但交易的人却不是他！
看着资料上的名字，江晨宇手指猛然收紧，那个人，快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吧。
“半年前，他暗中操办，让倪菲转入凌氏私立大学，倪健的医药费也全是他支付，不过一周前，他突然停掉了所有费用，并且以捐赠人名义，向倪菲索要一千万。”
江晨宇向后面一靠，身体深深陷入皮椅之中。按医院的账单来看，倪菲的账户恐怕已经不足一千万了。这个难关，不知道她怎么才能过去？
安平等了很久，也没见江晨宇开口说话，小声试探道：“江总，下一步怎么做？”
江总从来没有调查到女人，倪菲是第一个，也是第一个他亲口承认交往的女人。既然调查了她的所有资料，下一步一定会有所行动。
江晨宇却突然烦躁起来，他把资料重重扔在了桌上：“我说过有下一步吗？出去。”
他竟然会下令去调查那个女人！
他一定是疯了！
……
巍峨富贵的别墅屹立在倪菲面前，犹如一座能将人活活吞噬的巨兽。
倪菲站在大门前，犹豫再三，好几次想转身离去，凌子照的话却仿佛在耳边回响。
“这么急，是要去凑一千万？”
她在门口踯躅再三，最后还是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摁响了门铃。
“啪”。
门自动弹开，倪菲吓了一跳，心头发颤，却没有办法，一步一步地踏入那黑洞洞的大门。
空旷的大厅，晃眼的水晶吊灯，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处处透着奢华。
她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呵呵……”
仿佛从地底下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倪菲吓得想转头逃跑，却看见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中，坐了一个人。
他穿着黑衣，位置又在暗处，几乎与沙发融为一体，所以倪菲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只红酒杯，里面的红酒鲜红如血，看倪菲的眼神，就像捕食的饿狼面对着猎物。
倪菲定了定神：“我爸爸手术的事，是不是你在捣鬼？”
凌子照只是冷笑，好半天，他才举起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这样他嘴唇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妖异可怖。他诡异地微笑着，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倪菲感到莫名的压力，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
空无一人的别墅、狰狞可怖的凌子照，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根本不该来这个地方。
看到她后退，凌子照勾唇一笑，话中却有着深深的恨意：“你以为，高乐天现在还会出现保护你吗？”
倪菲不欲与他过多纠缠，转身就跑。可凌子照的速度比她更快，几步便追上来，两只手狠狠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眼底可以看到红色的血丝，几乎是在她耳边吼着：“我允许你走了吗？”
论力气，倪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个肩膀似乎要被抓碎，她忍着疼痛喊道：“如果你是为了高乐天，那我和他保持距离就是，你可以放开我了。”
凌子照只是死死地瞪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她忍不住气恼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高高在上的凌大少爷，看到小人物的挣扎，很得意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凌子照已经踏上前一步，用唇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
倪菲简直被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只不过在几秒钟后，便迅速反应过来，想把凌子照推开：“放——手。“
凌子照非但不放手，还将她推到了墙上，吻如同压抑太久的巨浪，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倪菲被他大力挟制的同时，也被他的疯狂吓住，惊惧万分。他舌头伸进嘴中的一刹那，她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咬了下去。
凌子照吃痛，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对倪菲的钳制，他摸摸嘴唇，手指上沾染上鲜红的血迹，眼神顿时更加幽暗。倪菲趁他松懈的一瞬间，想夺路而逃，却被他揪住了后衣领。
“滋拉”上衣被撕破，她还未来得及跨出门，便被凌子照压在了地毯上。
感觉到他的手落在自己光裸的后背上，不断下滑，倪菲吓得全身紧绷：“凌子照，你混蛋……”
不管她怎么喊骂都没有用，凌子照没有丝毫怜悯，她嘶哑又恐惧的声音，徒劳地回荡在空旷的别墅里。
“现在知道害怕了？”凌子照低低笑了起来，笑容邪恶又可怖。有一瞬间，他眼中闪出现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疯狂淹没了。
“可惜——”
“来不及了……”他不顾倪菲的挣扎，俯下身，狠狠吻在她脖颈之间，红色的吻痕，如同一朵朵雪地绽放的红梅。
“你就是个魔鬼……”眼泪迷糊了倪菲的双眼，她手指紧紧抠在地毯上，几乎要将地毯抠出洞来，只留下徒劳的自语声：“魔鬼，魔鬼……“
倪菲的话刺激得凌子照更加发狂。他朝着倪菲雪白的后背狠狠咬下去，直到唇齿间再次尝到血的腥甜，才松了口。他望着后背的牙印，狂笑起来：“你只能是我的，这个就是最好的烙印。倪菲，你逃不掉的。“
倪菲疼得似乎失掉了全身力气，嘴里却依旧重复着：“魔鬼……“
“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魔鬼……“
凌子照双手用力一撕，她的T恤彻底成了两半，倪菲抱住肩膀，吓得瑟瑟发抖，他的大手抠住她的肩膀，使劲要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
倪菲用尽全身力气抵御着他。可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敌不过凌子照。她肩膀因为用力在微微发抖，身体却被一寸一寸地扳了过来。
在即将翻转的那一刻，倪菲突然崩溃了，她哭得痛不成声，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助：“求求你……放了我……““
在他强势的欺凌面前，她终于低下了一直昂着的头，吐出了求饶的话语。
凌子照却像被重物迎面击住，顿住了动作。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他就想让她哭、让她求饶、让她痛不欲生，现在所有的愿望都达成了。
他不是该笑，该庆祝，该好好羞辱她吗？
可为什么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在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丝丝的疼痛。
倪菲趴在地上，紧紧抓着破碎的衣服，哭得像只深陷绝境的小兽。他的愤恨、他的怒火，突然消失殆尽，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内心深处冒出来，让他无力地瘫坐在一旁，动都不想动一下。
“滚，滚。”
开始的时候，他是小声地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困兽的嘶叫。
“滚，滚……““
倪菲用残余的力气，撑起身体，她抓紧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跌跌撞撞冲出了别墅大门。
第十四章
身后的别墅，传来噼哩咣啷砸东西的声音。
倪菲惊慌失措地跑出大门，两腿发软，瘫坐在别墅外的道路旁，再也爬不起来。
手机在这时如救世主般响起来，她根本来不及看是谁，抖抖索索地接起电话的同时，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
听出她声音的异样，江晨宇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你在哪里？“
倪菲哭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周围稍微一点动静，都会让她吓得浑身一颤：“我……我……“
“不要挂电话。“
倪菲满脸泪痕，拼命点头，却忘了江晨宇根本就看不见。他车里的音乐没有关，顺着手机传过来，隐隐约约地听得并不清楚，可对于倪菲来说，就仿佛是天籁之音，可以将她从这场噩梦中拯救出去。
江晨宇用手机定位找到倪菲，他一脚油门，轰地一声，汽车飞驰而去。
后面传来的响动，惊醒了倪菲。
她透过灌木的缝隙向后望，凌子照的身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她吓得小脸惨白，身子往下一趴，手掌交替，急速地向前爬行。边爬边回头，后面凌子照越来越近，只要跨出灌木口，他就能看到自己。
倪菲心脏都要跳出来，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路的拐角处冲去。
几乎在同时，凌子照也看到了她，拔腿追了过来。
倪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要被他追上。脚上的鞋跑丢了，她根本顾不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拐弯往前冲。
“轰——“
一辆超级跑车急速而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倪菲前方。
江晨宇从车里走了下来。
一看到他颀长的身影，倪菲便哭着扑上去，抱住他如抱住救命的浮木一般，再也不撒手。
江晨宇看到她满脸是泪，还有身上的伤痕、破碎褴褛的衣服，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的眼中闪起一丝怒色，一向有洁癖的他，不但不嫌弃她的脏乱，反而脱下西服，披在了她身上。
怀中小女人哭泣得越厉害，他便越愤怒和痛心。他也有妹妹，素来见不得人这样对待女人。
他轻轻拍着倪菲的后背，安抚着她，目光却森然地望向前方，掀起怒海狂涛。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追而来的凌子照出现在了路口。看到倪菲扑在男人怀里，他身上寒气骤升。
当俩个男人目光对视，互相看清对方后，俩人都齐齐震住了。
凌子照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目光阴鹜地盯着江晨宇，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声。
真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倪菲即使不看，光听动静也知道凌子照追上来了。她越发揪紧了江晨宇的衣服，生怕他将自己丢下不管。
江晨宇感觉到了倪菲的害怕，他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住倪菲的腰，将她送入车中。
“别怕。“
倪菲不敢回头，只觉得凌子照的目光如入骨之蛆，让她后背发寒。车门锁上的一刹那，她从凌子照的目光中脱离出来，全身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
车窗外，俩个男人互相冷冷地对峙着，谁也没有回话，但无形的压力，倪菲在车里也感觉得到。
江晨宇朝凌子照走了过去。
凌子照头昂得很高，一脸挑衅地看着江晨宇，浑身的怒意恣意迸发而出，仿佛一个燃烧的火球。而江晨宇神色淡然，初见倪菲时眼底的怒火，此时已完完全全化为无形。
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凌子照垂在腿侧的拳头暗暗握起。
倪菲趴在车玻璃上，眼睛紧张地瞪大，一眨不眨。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到一臂时，江晨宇甩过一个淡漠的眼神，向左转身，留给凌子照一个背影。
他只不过是从车头绕过，上车而已。
汽车轰隆一声，载着倪菲扬长而去。
凌子照望着远去的车尾，恨恨地踹在一旁的花架上，架子轰然倒塌，上面的花盆滚落一地。
汽车停在酒店停车场，江晨宇带着倪菲去了88号房间。
倪菲惴惴不安地坐在大床上，听到浴室里传出放水的声音。不一会，江晨宇走出来，拉着她的手，进入浴室。
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子热水。
他伸手脱掉她外面的西服外套，倪菲双手抱在胸前，后退一步，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洗浴。
江晨宇洞悉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走出浴室，并随手替她关上了门。
后背的咬伤、膝盖的擦伤，在触水的一霎那，还是稍微有些疼痛。倪菲泡了许久，直到觉得彻底清除掉凌子照的味道，才裹上浴巾，走了出来。
床头柜上放着药箱，江晨宇坐在床边，招手示意她过去。等她走过去，他拉着她的手在身旁坐下，一只手扶住她光洁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扯浴巾。
倪菲双手连忙抓住浴巾，惊慌地转过头来。
“不要多想。”
他的话带着安宁沉静的味道，让她莫名其妙地放下心来，乖乖转过身去。
浴巾下面，露出两个红色的牙印，江晨宇眼眸闪过一丝烦躁，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凉凉的东西在背上划过，带着轻微的刺痛。
倪菲轻咝一声，她想多了，原来是上药而已。
他的动作很轻柔，抹完药水后，又细心地给她贴上了胶布。
倪菲有些难为情：“我没有和他……“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我知道。“江晨宇刚刚平静下来的心，不知道为何又涌现出丝丝躁意，他将药棉扔到垃圾筒，拉了拉衬衣领口，走到一旁。
窗外，风景正好。
窗内，一室的沉默。
许久，他终于开口道：“会好起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温柔得不可思议，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
倪菲心中一暖，诧异地抬起头。也是，除了对自己有过几句讥讽之外，他并没有做什么过份的事情。就连初次相遇，也是她自愿的。
一阵疲惫袭了上来。
她开口问道：“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当，她这个样子睡在这里，不知道江晨宇会怎么想：“我还是走……“
江晨宇拉上床帘，走到一旁关灯，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床头灯幽幽发亮：“休息吧。“
说完，他便走进了浴室。
倪菲躺到床上，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地搭在脑后。
长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江晨宇径直走到了倪菲床前。
她全身紧绷，嘴里一时有些发干，紧张道：“你，你要做什么？“
江晨宇弯下腰，轻轻侧坐在床边，一手捞起她的长发，呼呼的声音响起。
原来他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倪菲手指紧紧抠住了床单，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江晨宇，竟也有这样温柔细心的一面。
头顶上传来痒痒的感觉，倪菲的心在阵阵暖风的吹拂中，似乎融化了。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将萦绕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你经常给人吹头发？”
江晨宇嗯了一声。
淡淡的失望从倪菲心头浮现，甚至还带着少许的酸意。
江晨宇手指穿过她长长的秀发，任凭缎子般的黑发从指尖滑过，那样丝滑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有些留恋：“我有个妹妹。”
倪菲听到他的话，嘴唇往上轻轻一翘，竟又偷偷地开心笑了起来。
头发吹干后，江晨宇又给她换了一个枕头，将被头发打湿的枕头拿走。他刚要转身离开，倪菲拿住了他的衣服：“等一下。”
“嗯？”他转过身来，询问地看着她。
倪菲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有些难为情。
“我……好黑……”
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江晨宇回头环视了一下房间，床头灯很柔和，暖暖的灯光流淌在房间里，看起来很温馨，并不黑。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床头坐下来，
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倪菲抿紧嘴，忍住唇边的笑意，合上眼睛，在他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