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鬼

在这寂静的夜里,血蟾沙哑的低吼声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是因为河面上的冷风,还是什么原因,让我的脊背渐渐地开始发寒,而岸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血蟾发出的奇怪的声音,都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对此有点了解的连营正越来越不安,低声问我,“现在怎么办?要再多叫些人来帮忙吗?”

此时的我也很紧张,手心汗湿一片,却只能强装镇定,“先不用叫人。我其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如果这河里真的有问题,再多人来也是没有用的。”

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水里的变故比岸上厉害多了,尤其是在这条河里,如果是不懂行的人下去了,不仅是添乱,说不定还会就此丧命。

“天啊,你们快看!这里的水变色了!”

还没商量出对策,人群中就响起一个小警察的惊呼声,我和连营正立刻跑了过去,就见到原本沉寂的河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不断地翻涌,就连颜色也变成血红血红的。

这诡异的景象让我楞在了原地,没等我缓过神来,异变再次突生,翻滚的血色河面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漩涡,看起来仿佛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血池地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不得不担心着急,谭志强在这诡异的河水里恐怕是凶多吉少,我更害怕的是不知道这河水还会不会出现其他的变故。

哪怕知道谭志强可能会听不到我们的喊声,可我们依旧不死心地在岸边大声呐喊,可是除了翻涌的水声和我们嘶哑的嗓音,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就在我们逐渐绝望的时候,有人忽然从车里翻出来两个夜视望远镜,我和连营正急切地抢了过来在水面上搜索谭志强的身影,找了半天才终于发现了他。

我刚准备松一口气,可连营正却忽然声音凝重地说:“羽晨,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等我反应过来,变故再生,谭志强突然间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与此同时,有一大团的黑色不明物质围着女尸从河底升起,然后飞快地把女尸像蚕蛹一样完全包裹起来。

这时,原本消失的谭志强竟然在距离女尸的不远处钻了出来。

只见他一把抓住了那个黑色的蛹,并拖着它往岸边游,虽然漩涡阻碍了他的速度,但是他确实是正安全地往回赶。

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水性果真了得。

见到谭志强,连营正也松了口气,马上让人备好救生绳准备接应谭志强,我拦住他,递给他一根红黑相间的老旧麻绳,“安全起见,还是用这个吧。”

“这个是?”

我边解开绳子边向他解释,“这不是一般的麻绳,它是用黑狗血浸泡之后加上处女的经血制造而成,叫乾坤锁,是我爷爷留下的。虽然我没有用过,不过据说它可以倒改阴阳,是老水鬼的保命符。”

我们刚绑好绳子,谭志强就拖着女尸的茧游了回来,可他刚抓住绳子却又突然以十分诡异的姿势摔回了水里,期间还在水中不断地挣扎,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

谭志强奇怪的行为让岸上的一群人都慌了神,着急地问:“这现在怎么办?”

连营正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下去救人!”

我心里一急,还没开口阻拦,那些自恃水性好的几人已经都迫不及待地跳到了河里,可是在那诡异的血色弥漫的水中,他们根本没办法接近谭志强和那个尸茧。

他们就像是血色河流中的落叶,在不停地打转,而且有几个人还隐隐有往水下沉的迹象。

岸上现在只剩下我和连营正了,天色也渐渐暗了,原本应该清新的空气中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的血腥气,看着一片浑浊的河水,我心里越发的沉重,“这次是真的碰上硬点子了。”

说不定,就连家里的那些老水鬼都没有碰到过这么厉害的东西。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连营正竟然已经脱掉了衣襟,正准备拎着乾坤锁下水,我赶紧拉住他,“你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连营正却不顾我的阻拦,用力挣开了我,好在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走进水中,把乾坤锁的一边挂在自己腰上,另一边用力往河中的人群和尸茧那边甩。

有些人机警地反应过来,犹如救命稻草般用力里抓住绳子往回游,还把谭志强从水底拉了上来,然后把他和尸茧一起绑到了绳子上。

没想到这办法还真有用!怕再生事端,我赶紧脱掉鞋袜从后面抱住连营正的腰把人往上拉,好在经过双方的努力,大家终于惊无险地回到了岸上,就连尸茧也带了回来。

在大家安全的那一刻,我和连营正几乎虚脱地躺在了地上,用力地喘气。他还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已经皱巴的香烟,点燃后塞给我一根,后怕地说:“我差点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浓烈的香烟味道刺激得我直咳嗽,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下次再这么乱来,就算真的交代了,我也不会替你收尸的。”

连营正眼里却满是笑意,傻乐道:“你不会的。”

躺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之后,我们走到了谭志强跟前,可他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趴着一动不动。我试着叫他还推了他几下,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连营正不安地皱了皱眉,小心地道:“他不会被淹死了吧?”

我摇了摇头,“不会,以他的水性,在河里这么短的时间完全不是事,就算是折腾到明天早上也不会有问题。”

我把他翻过来检查,口鼻处并没有泥沙堵住,也就是说气门没有问题,可他一直昏迷不醒,难道是受了外伤?

我直接把谭志强的衣服扒了下来,还真的发现了谭志强的脚腕上有个清晰的乌青色手印。

在一边连营正自然也发现了那个手印,惊疑不定地说:“这个该不会是?”

看到这乌青手印,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脑海中顿时浮现起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至今回想起来也是毛骨悚然。

记得当时,最先发现我爷爷的是一个叫癞痢三的渔民。他虽然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但是撒网捕鱼的本领确实大大的。那天,他在捞鱼的时候,一网下去出乎意料地一条鱼都没有,更奇怪的是,网上还缠了一个黏黏糊糊地东西。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癞痢三忍不住嘴里骂骂咧咧,可等他把那东西拿下来一看,脚都软了,差点吓得背过气去。那东西竟然是一张被海水泡的发白的人皮。

随后警察就开始张贴告示让人来认尸。当时我们家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爷爷,毕竟没有其他尸首能够准确辨认。

可没想到奶奶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场就捧着那张人皮嚎啕大哭,要不是其他人拉着,她就差点要撞墙自尽,跟着爷爷走了。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那么肯定那是爷爷,她说她认出了爷爷身上的乌青色手印印记。那个印记是爷爷当年破海河尸群时,因为尸毒淤积而留下来的,是永远都消不掉的。

因为这桩命案,警局调集了全城的警力进行搜查,可大半个月过去了,案件依旧毫无进展,就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而爷爷的尸体更是杳无踪迹。

唯一查到的是,爷爷在出事之前曾经去找过另一个河工。

警察马上就把人带回了警局进行审问。可没想到,审问过后的第二天,警察就对外宣布爷爷是意外身亡,并不是被人谋害。

家里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警察的这个说辞,当时爹就去了警局要讨要说法。可负责案件的老警察神色却莫名地看了爹一眼,叹了口气劝道。

“老弟,别折腾了。你想想能把你爹害成这样的东西,就算被你找到了,你也惹不起啊,就这样吧。”

爹听完沉默了,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一出来就说他要自己去找爷爷的尸体。

家里人自然拦着,不同意他这么做。可后来他还是在一个秋风凛冽的夜里自己悄悄地离开了,从此杳无音讯。

我在上学以后也尝试着去查过很多的资料,但却没有任何的发现。爷爷和爹的事情也就此成了一件无法破解的谜题。

我收拾了一下心绪,长吁了一口气,“无来寺本来就被传的邪乎,水鬼做崇的可能性很大,以谭志强的本事会折在水里,想必也是因为这些脏东西在作怪。”

我小时候曾经听老一辈的水鬼说过,说是在河里溺死的人因为怨气不散,阴魂会附身在一种浑身长满鳞片,似猴似人的怪物身上,这怪物叫做水猴子,也就是俗称的水鬼。

因为水鬼不能见光,所以只能终日躲在阴暗的水底下苟且偷生,只有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转世。民国时期曾有不少渔民试着打捞它,因为据说它的脑仁能治癫痫病,可惜没有人成功过。

而那些在水里捞尸体讨生活的人之所以会被称为水鬼,也是为了借此蒙骗水下的水猴子,保护他们不会被水猴子抓去当替身。

我不知道刚才河面上的变异是什么原因,可谭志强身上的手印却让我确认了水下有脏东西的存在,也就是说,无来寺这个地方确实邪门,而且危险。

几个小警察和昏迷不醒的谭志强已经被连营正叫来的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这里还有个尸茧没有处理。

连营正仔细地观察了一圈那只尸茧,为难地对我说,那边警察和你商量一下:“这东西拉回警察局里不好处理,能不能先放你那?他们明天再派人去把它割开,取出里面的尸体。当然,会有一笔补偿金。估计今天这事也是着实把这些警察吓了一跳,所以想找个明白点的人看着。”

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谁会喜欢这么个邪乎的东西,怕是吓都要吓死了。可转念一想,不就是停一晚嘛!还有补偿金可拿。我勉为其难地点头了,“说好了,明天一早告诉警察他们把这东西处理了。”

连营正忙去沟通,转身就来了拖车,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我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自己的小窝。

我自己住的地方后面有个小院,尸茧就被暂时放到了那里。随后我还是在屋里拿了点猪血出来,混着墨汁在尸茧上画了画。

连营正虽然对我的举动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其实如果是行内人看见就会知道,我是在画镇尸纹,这也是捞尸人的老规矩。

镇尸纹是一种防止河漂子起尸的秘法。猪血是至阳之物,有克制阴煞的作用,用猪血画出来的镇尸纹能够压制河漂子的怨气。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我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疲惫不堪,所以我简单地冲了个澡便马上爬上了床,身心的疲惫让我很快就睡死过去。

即使我进入睡眠的快,可心里的不安却让我睡的并不踏实,梦中似乎还听到了院子里有敲门声,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准备披上衣服出去看看。

出去前我下意识的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我们这里本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三更半夜的大家早就睡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可外面那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却在深夜里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心里一凛,谨慎地先透过防盗窗查看,可看到的结果却让我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屋外的门梁上竟然挂着一具长发的女尸,女尸在凉风中一荡一荡的,双脚不住地敲击着门板。

咚、咚、咚,一声声敲门声仿佛敲在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