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恢复治疗过程,不但伤者需要极大的耐力与意志,就连陪伴他的人也需要同样的恒心和坚强的决心。
医生很明确的告诉张锦华,唐继桥的恢复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完成,她要有十足的心理准备。
张锦华说她明白,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唐继桥赶不走她,好几次,张锦华都默默承受着,这一次,当唐继桥再次拒绝她走进病房的时候,她忍不住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介意什么,你怕拖累我是不是,可我真的不在乎,我们都这样的年纪了,难道还要一再的错过吗?好,就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但是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让我来照顾你,帮助你,等你恢复了,我保证马上离开好不好?”
唐继桥坐在床沿,面对张锦华的恳求,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我乐意,你管不着。”张锦华保养的不错,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清纯的女学生。
“可是我永远都好不了了。”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唐继桥语气平静而无奈。
“我知道。”张锦华握着他的手,“所以我来当你的拐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时间,他们在病房内相对无言,可是这一次,唐继桥没有再赶她走,唐继桥又说:“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我爸妈。”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没有跟他们说。”
唐继桥点头,慢慢的在张锦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要习惯一条腿,真的很痛苦,尤其是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
在这里还是好的,因为大家都是军人,知道他是英勇的战士,只会对他肃然起敬,可是出了这个疗养院,唐继桥在平缓的山路上慢慢走着,不时有游客经过,总会投来异样的目光,这种目光中有惊讶,有同情,他的心无论如何都有几分难受。
天气很热,初次尝试走这么多的路,他的腋下也很疼,张锦华特心疼的拿毛巾替他擦拭,又安慰他:“继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没事,我想再走走。”这几天唐继桥接受了心理辅导,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许多。
张锦华没有再勉强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陪着他走。
回到医院的时候,唐继桥的衣服全部湿透了,脸上更是汗如雨下,张锦华帮他换了衣服,唐继桥坐在床上休息,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锦华从洗手间伸出头,惊讶的看着房门口站着的人。
唐继桥也有些错愕,唐继轩和顾宁跟他打招呼:“大哥,大嫂。”
“你们怎么来了?”
而张锦华又被他们这声大嫂叫的有些不好意思。
唐继轩避而不答:“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唐继桥点点头。
张锦华招呼他们坐。
这时候唐继轩才说:“是部队通知我们的,至于爸那边……我们没说。”
“那就好。”唐继桥喟然一笑。
顾宁眼见着他悬空的裤管,心理难受,又见张锦华在那里洗衣服,却是欣慰的,于是说:“我进去帮大嫂。”将房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俩。
顾宁从洗手间的窗口望了望外面,又捅了捅张锦华的胳膊:“大嫂。”
张锦华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应,顾宁微微一笑:“大嫂,别不好意思嘛,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的。”
“去你的。”张锦华笑着打了她一下。
顾宁也不避讳,倒是导入了正题:“大哥的身体没问题了吧。”
“还好,就是他的腿,永远回不来了。”张锦华不免惆怅的说。
顾宁安慰她:“人没事就好。”
“恩。”张锦华又问,“对了,部队通知你们来是为了做什么。”
“团长说大哥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他要办理退伍手续,也需要家人,考虑到父母年纪大,所以通知了我们。”
“原来如此。”张锦华点头,“医生说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嗯,那假肢呢。”
“继桥说不要,医生也说他的皮肤没长好,装假肢会引起皮肤发炎,所以暂时还是别装的好。”
顾宁和张锦华在洗手间内聊天,而唐继桥和唐继轩则坐在床上闲聊。
“爸妈还好吧。”唐继桥问。
“还好。”唐振华脑溢血之后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风瘫了,但是在谭秀云的精心照顾下有了明显的好转,“我们都等着你回家。”唐继轩按了按唐继桥的手。
兄弟两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继轩和顾宁在呆了一天后就走了。
张锦华继续留下来陪伴唐继桥。
唐继桥在这个小岛上差不多疗养了一年多,医生才批准可以回去休息。
他的退伍手续已经办妥,部队原本要安排他去政府行政部门工作,不过被他拒绝了。
张锦华陪着他走出机场,唐继桥拄着拐杖,站在机场门口,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走吧,继桥,车来了。”出租车将他们送回张锦华的住处。
作为一个男人,唐继桥有他自己的自尊,可是作为一个爱人,他到底还是接受了张锦华的感情,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之间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情感,如今剩下的只有细水长流的脉脉亲情。
张锦华总是不厌其烦的亲吻他腿的伤处,而这已经成了唐继桥最为敏感的地方,极容易动情。
强烈的激情过去后,张锦华趴在唐继桥的身上,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处,谁都没有说话,可却比以往更为心灵相通。
他们错过了十年的时间,如今才看清彼此的感情,所以就更为珍惜。
唐继桥亲吻了她的额头,张锦华微笑着说:“我们找一天把手续去办了吧。”
唐继桥没有意见,说:“好。”
人生的许多事情,很多人都猜到了开头,但未必猜得到结尾。
人的宿命与姻缘,也可能就这样的风云际会。
在秋风送爽的那一天,唐继桥和张锦华去办了复婚手续,他们复婚了。
现场显得有些特别。
因为男人拄着拐杖,而女人一直温柔耐心的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们都有着出色的外形,可惜他的残疾破坏了这份美感。就连给他们办手续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他们也摇了摇头,最后才笑着祝福他们:“兜了一圈,发现还是原来的最好,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随着印章的落下,唐继桥与张锦华相视一笑,又紧握着对方的手,张锦华说:“是啊,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拥有的可贵。”
工作人员将证件交还给他们,衷心一笑:“以后,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携手与共,白头到老。”
“谢谢。”带着工作人员的祝福,他们离开了民政局。
刚走到大门口,一辆黑色的车子便停在门口,张锦华摇摇蹲下身,就见顾宁探出头来:“大哥大嫂,上车吧。”
“顾宁,你怎么会在这里?”张锦华挺惊讶的。
“顺便路过这里,正好看到你们进去,所以就在这里等等,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没想到是真的。”顾宁窃喜的看着张锦华,张锦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白皙的脸庞瞬间透出红晕。
“好了,我不逗你了。”顾宁笑着摇头,“这里不好叫车,走吧,我顺道送你们一程。”
“也好。”张锦华怕唐继桥腿脚不方便,便应允了。
顾宁从后视镜看着唐继桥如今已经能自己上车,虽然动作还有待轻便,带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进步,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他或许以后的人生永远残缺了这条腿,但是他生命的意志永远不会残缺,真是令人敬佩。
张锦华一直关心唐继桥疼不疼之类的,他们之间的感情足以羡煞旁人。顾宁默然不语,却把一切看在眼里。
因为是顾宁在开车,所以唐继桥和张锦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外面的风景上,也没见在意路线。
不过唐继桥到底是当兵的出身,很快翘瞧出端倪:“顾宁,你这不是回家的路。”
“是回家的路啊,只是绕点远路,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那边在修路封道,现在肯定很堵,我宁可绕点远路也不想跟车去挤来挤去。”
她说的也有道理,唐继桥点点头,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顾宁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悄悄吐出一口气。
车子沿着海岸线一直蔓延,仿佛要车到天与地的尽头。
外头的凉风不断的吹进来,吹乱了张锦华的头发,在看到那座白雪的教堂时,也吹乱了他们的心。
顾宁终于露颜一笑:“好了,你们快点,快点吧。”她催促着后面的新郎与新娘,第一次客串这样的角色,倒是扮的有模有样。
见唐继桥和张锦华犹豫,她便伸手拉了他们进去。
很快,里面的人慢慢站了起来。
小小的礼堂,却站了不少人。
顾宁很快走到唐继轩和儿子的身边,作为观众,笑看着门口呆若木鸡的两人,大伙儿拍起手来,顾宁也跟着参与。
唐继桥看着他们,最后目光落在最前面的男人与女人身上。
唐振华激动的想要站起来,手脚都在哆嗦,更有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可惜,未能如愿。
谭秀云双眼噙满眼泪,一边替唐振华擦拭,一边又紧张的看着他们。
牧师已经就位,观礼的全部是他们作为熟悉的人。
许铭城也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兴奋又闭嘴不语的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