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残卷。
今天这一日注定不会平静。
温玉容才和纹绣说完话,便听得苑外一阵喧哗声,充满了恐惧与惊诧。
“发生什么了?”
温玉容甚至听见了马蹄践踏声。
她忍不住站起来,莫非是哪位爷饲养的骢马受了惊冲撞了人群,可平日里马匹不都放在马厩或者马场么?
书雀气喘吁吁进来,“小姐,兰小姐院里的媚秋被四爷房里的人拖走了!”
“嗯?”
温玉容一下子便想到了赵裘,他做了什么?
“今儿一大早四夫人照旧为四爷整理换下来的衣裳,却从衣裳里找到了一只香囊,不是四夫人给四爷亲手做的那只,四夫人派人去查,四爷的书童赵裘一下子全招了,是兰小姐院里的媚秋有意引诱四爷,刻意悄悄放在四爷身边的。”
书雀说了一长串,终于喘了一口气说,“那香囊里还有从庙里求来的神符呢!说是放在意中人怀里,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四夫人一个受不住,当场昏厥了过去。”
纹绣的手一颤,杯中的茶水泼了一些出来。
“奴婢该死!”
纹绣慌忙拿出帕子给温玉容擦拭着弄脏的裙子,温玉容缓缓说:“无事,换一条便好了。”
她知晓纹绣的诧异,就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赵裘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远远超出自己的预计。
“四夫人昏倒之后,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夏萤姐姐派人将媚秋从流芳苑拖了出来,拴在两匹黑马之后,从流芳苑活活拖到了四房门口,说要教训她。那个书童,赵裘他将一切都告诉了夏萤姐姐,说媚秋是怎么讨好他让她接近四爷,怎么给四爷房里的人送这送那,四爷房里的人很多都收到过媚秋送的东西,看来这都是真真的了!”
书雀完全搞不懂,“我还以为媚秋是喜欢赵裘的呢!”
温玉容望着天边乍现的阳光,突然觉得万分刺眼。
原来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前程,永远都会选择保全自己。
为了保全自己,他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媚秋的身上,从前媚秋对他所有的爱意,给他亲手做的香囊,被他用脚狠狠踩进了泥里,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媚秋是想攀附四爷,于是便将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真是聪明。
温玉容原本只是想将媚秋调离流芳苑,可赵裘想让她死啊!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我真是小瞧了赵裘,以为他是个懦弱的人,原来他还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姐,我们要出手吗?”纹绣犹豫地问。
“为什么要出手?”温玉容语气淡淡的,“难道还要帮徐惜兰救下媚秋不成?”
纹绣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她知道纹绣是个坏脾气的人,总是招人讨厌,可她并没有罪大恶极到应该去死的地步。
她有些罪恶感,想着如果不是那封信,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纹绣,如果没有那封信。”温玉容明白她在难过什么,“媚秋也会是这种下场,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只是被夏萤发现或者被徐惜兰发现的区别。她不会有第二个结局,因为赵裘根本不在乎她啊!”
“为什么?”纹绣总是那么稳重懂事,可是面对这种境况,她还是感到迷茫。
“如果赵裘真的想要媚秋,他何必怕呢?大可以去求四叔,说自己喜欢媚秋想要娶她为妻,可他没有。甚至为了掩盖这件事污蔑媚秋意图引诱主子,这是多么大的罪过,他难道不知道媚秋会死吗?”
纹绣怔怔的,像是才明白这件事,表情是那么的悲伤。
“原来是他不想要她。”她低声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呜咽着像是一只小兽。
书雀看着纹绣姐姐落泪,靠过去给她擦着眼泪,手足无措地看向小姐,“小姐,纹绣姐姐……”
“也许姐姐来到温家之前,也曾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吧。”温玉容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是静静看着纹绣落泪。
纹绣是十一岁进了温家,来到她身边伺候的时候纹绣还是个小丫鬟,那时候有一阵子纹绣常常会望着院子里的草叶出神,温玉容偶尔感到好奇,问她在想什么,纹绣就笑着摇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想。
其实还是想着的吧,心里头念着某个人的名字,直到渐渐明白再也不可能为止。
“如果他真的喜欢媚秋,就算是被兰小姐发现,他去求四爷去求兰小姐,也是可以和媚秋在一起吧?”纹绣看着小姐,满目含泪,“只是因为他没有想过要和媚秋在一起,只是因为这样,所以媚秋才会死,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她。”
“嗯。”温玉容伸出手,“过来,纹绣。”
纹绣慢慢靠过来,温玉容替她拭去泪水,“不要哭,你只属于你自己,已经没有人值得你为他这样哭了。”
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纹绣只是摇头,泪流不止。
青莺快步进来,掀开帘子,愕然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温玉容缓缓拍着纹绣后背,问。
“兰小姐来了,为了媚秋的事。”
温玉容带着青莺出去,见着神情狼狈的徐惜兰,缓步上前说:“妹妹,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嗯,我们边走边说吧。”
来到四房门外,老远便闻到一股血腥气,混杂着雪松的油脂味道。
一群人围在一起,见着徐惜兰赶来,神色异样地让开一条路。
前方豁然大开。
温玉容再次见到媚秋,她已经不再那样张扬娇媚,那双妩媚勾人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衣裳在地上被磨烂,露出来的皮肤血肉模糊,混着泥土。她奄奄一息,几乎辨不出每一个人的脸,只是嘴里一直念着什么。
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听,也没有人愿意靠近。
只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冷酷的目光梭巡着她的身体。
“夏萤姑娘。”
温玉容走上前去,徐惜兰站在她的身边。
“原来是大小姐和兰小姐来了。”夏萤盈盈一拜,行了个礼,看向徐惜兰道,“兰小姐不会怪罪我将这个贱蹄子带了出来吧?”
徐惜兰的目光扫过媚秋,像是不堪忍受这个丫鬟带给自己的屈辱,紧紧皱起眉头,“做下这种事情,受罚是应该的!”
一句话落下,媚秋因为小姐的声音而扬起的一丝希望随之破灭,她终于不再费劲睁开那双青肿的眼睛,万念俱灰,呆呆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
绑缚着自己的绳子被解开,媚秋一下子瘫倒在地。她挣扎着站起来,费劲看着周围,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她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只是茫然地挪动着。
忽然,一道鞭子抽在她身上。
一下子摔倒在地。
媚秋爬起来,又被狠狠地抽到在地。
徐惜兰一直站在一旁,但她只是冷静地看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那道狼狈的身影再也爬不起来,地上都是她的鲜血,有人开始觉得太过残忍,悄悄走了出去,温玉容也是其中一个。
她没有看完全程,但也没有说出要救人的话语。
“青莺,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酷?”她低声问着青莺,同时也在问着自己。
只是教训一个丫鬟,即便是杖毙也好,也不至于像她所见到的这样残忍。
青莺摇头,没有说话。
“但我只能这样走下去。”
即便这样,她也只能走下去。
“徐惜兰身边的两个丫鬟,余燕毫无破绽,要让茗儿再次成为她的大丫鬟,成为她的心腹,就只能让媚秋离开,即便是——这种离开。”
回到院中,温玉容长吐了一口气。
纹绣已经恢复了过来,为她袖手煮茶。
青莺原本是出门取冰,却意外带回了一个消息。
晴天霹雳。
震得檀溪苑所有人魂不附体。
“小姐,家主要送您离开鄢陵!”
温玉容面色白了白。
“你从哪里来的消息?”
“老夫人院里传来的消息,约莫不会是假的。”青莺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回事?”
“似乎是家主同元家商议之下的结果,其中必然也有嘉宁县主的压力,家主这些日子为了您的事很不好受,一直扛着很重的担子。”青莺微微颤抖,“时间定的很急,也许是后天,也许是大后天,您就要被送走了。”
“而且,是您一个人离开,我们都不能陪着。只有两个嬷嬷跟着您。”
温玉容缓缓起身,紧紧攥着拳头,“我绝不离开鄢陵。”
她转头就往屋外走,“我要去见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