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轻心虚的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其辞的解释:“碰巧了吧……我就是听穆公子的话要拉你出来,结果路上被自己绊了一脚,谁知道那么巧就刚好摔到阵眼上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沈钺:“你问我这个……是因为穆公子说什么了吗?”
“没有。”沈钺大咧咧的咬了口苹果,冲她笑道:“想来穆大哥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毕竟那可是传说中无法可解的归元阵啊。”
沈钺眯着眼,看似随意的笑道:“言轻运气可真好。”
“是吧……”
许言轻跟着干笑,心里却在想:她有个屁的好运气,她能知道归元阵的破解之法,当然是因为穆安对沈钺用过这个阵!只不过这一幕发生时《屠龙》已经接近尾声,沈钺化成龙身被困在阵里,一声接一声的龙啸震得山摇地动。
那是穆安唯一一次用归元阵,用在了几乎护了他们一路的沈钺身上。
沈钺舍了半条命才破了这个阵法,纵使浑身龙鳞都在渗血,龙头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人类,威严不似凡尘俗物。
许言轻垂下眼,想起当日自己被阵眼困住,只能眼睁睁等着血被吸干的感觉。
她心有余悸,转念又想起书里沈钺以己身破阵时,并无一人帮他,全靠他自己拼着一口气,生生剥掉半层龙鳞才逃过一劫。
也是自那一天起,蛮横霸道的死阵有了破解之法。
因而许言轻心里总有点不详的预感——按剧情进度来说,归元阵出现的实在是太早了。她记得原书中这里穆安和姚玉儿也在吵,也提到了归元阵,但仅仅是一笔带过而已,并没有过多的描写。
她心不在焉的咬了口苹果,心想不过是给路人甲加个戏而已,会对剧情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沈钺见她跑神,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许言轻啃完了苹果,连苹果核都要啃时才凑过去将果核从她嘴边夺了过来。
“蠢死了。”沈钺笑道,从下方仰着头看许言轻,顺手将她嘴边的果汁一并擦了去。
许言轻霎时僵在当场。
《屠龙》作者在描写沈钺外貌时,说他“眉眼精致然面相寡淡”,意为每个见到沈钺的人都会忍不住叹一声他生的好看,转过身却总也记不住他的脸,等到下次再见,还是会在心里感叹:这人真真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然而许言轻如今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长得过于张扬了——微微上挑的眼尾晕出不甚明显的红色
,薄唇勾起时露出小小的犬牙,笑意便从齿尖一路漾至眼角——别说转眼即忘了,若有谁得幸见他一眼,只怕下辈子也会把这张脸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又盯着沈钺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道想象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脸一下就红了。
另一边倾国倾城的沈钺并不知道身边这个女人正在觊觎自己的美貌,照旧对许言轻好的掏心掏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态度逐渐恶劣的陈嫣。
她设计沈钺不成,把气全都撒在了许言轻身上,碍着穆安一行人的缘故又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只好在背后暗戳戳的搞事。
许言轻一桶衣裳还没洗完又被人兜头盖了一脸脏衣裳,好不容易把自己解救出来,连生气都省了,想着现实世界各种方便的高科技产品,好言好语的和系统商量:“你真的没有什么能快速情结衣服的道具给我吗?”
“没有。”系统冷漠拒绝。
“……那你不行呀,”许言轻认命的重新把手泡进凉水里,教训道:“《钢铁侠》看过吗?同样是AI,你看人jar,简直是全能管家,怎么到你这儿就啥都不会?太给你们AI丢人了!”
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没注意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被一双手拍在肩膀上时吓得差点连人带衣裳一起掉进水里,被人揽了下腰才借力堪堪站稳。
“你没事吧?”沈钺搂着她离水边远了点,问。
许言轻后怕的摇了摇头。
事后她气急败坏的质问系统为什么不告诉她沈钺就在她身后,系统操着一口毫无起伏的机械音道:“因为我给AI丢人了。”
许言轻:“……”
想不到你一个AI,还挺记仇。
好在沈钺并没有听清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越过她的肩头看了眼水边的衣裳,惊讶道:“这么多衣裳你一个人洗吗?”
“嗯。”许言轻撇了下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沈钺一撸袖子蹲了下去,顺手捡起一件衣裳道:“我帮你。”
初秋的天气已经隐隐有了凉意,沈钺肤色偏白,又天生体寒,手刚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红了,被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一对比更是红的触目惊心,恍惚让许言轻生出了一点虐/待小孩儿的罪恶感,连忙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
两双手叠在一起,许言轻在心里又是好一阵羡慕对方的细嫩的皮肤。
沈钺笑嘻嘻的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在意道:“没关系,就当谢谢你之前救我一命。”
“碰巧而已。”
许言轻回答,说什么也不许沈钺再碰水,沈钺便百无聊赖的蹲着,等许言轻洗完一件他便自发接过来拧干,再放回一旁的木桶里,然后漫无目的的跟她说话。
小孩儿说话每个定性,上一秒还在说他碰见的妖怪,下一秒就换了话题:“言轻这个名字好怪啊……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吗?”
“嗯。”许言轻低低的应了一声,瞥见他没有生疑才安下心来。
沈钺方才在讲他早前遇见虎妖的事,许言轻在书里看过这一段,一时嘴快便接了两句自己这个陈府丫鬟本不该知道的内容,话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的观察沈钺的反应。
好在沈钺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许言轻这才接着胡扯:“给我起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我人微言轻吧。”
她说,没成想沈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半晌,在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那我就应该叫沈人微才对。”
许言轻背对着他,没看见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觉得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轻快,便觉得他在开玩笑,头也不抬的道:“你哪里微啦?有……”
她说着停了一下,脑海中蓦的闯进沈钺一次次被误会、被丢下的场景,剩下的话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她想说“有那么多人都很重视你”,可最后他明明孑然一身。
沈钺的声音又适时响起:“这样我们就刚好可以凑成一对儿啦!”
他兴冲冲地开口,强行把许言轻已经洗好的衣裳全部抢过来自己抱着,笑嘻嘻道。
虽然知道小孩儿话里没藏那么多心思,许言轻放松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有点脸红,回过神后又心里唾弃自己:禽/兽!居然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我不是小孩儿!”沈钺不服气:“住我隔壁的大林十五岁就成亲了,这会儿估摸孩子都有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许言轻敷衍,心想你这个年纪在我们那里连高中都没读完,就想着成亲生小孩儿了!真是……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该接点啥,便跳过了这一话题。
沈钺抱着衣服走在前面,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也没冷下来,偶尔想起来了就说两句,提起穆安和姚玉儿这对儿欢喜冤家,又说除了穆安本人,怕是连陈府养的猫都看出来姚玉儿喜欢他了,然后一起对穆安的智商表示质疑。
沈钺一路把许言轻送回了房间,帮着她在前院把所有衣服都晾好才离开,临走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我听陈小姐说你老家不是这里的,那你家是哪里的啊?回头我们可以一起去你家乡玩啊!”
许言轻为难的抿了下唇。
她哪儿知道这具身体主人的老家在哪儿?书里压根就没有提到好吗?
不过好在这答案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所以她想了想,从自己前两天听过的地名中随便选了一个当作回答。
沈钺点点头,叮嘱了句“注意休息”便走了,走出两步后突然又退回来,把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许言轻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沈钺摇摇头,微微屈膝和她保持同一高度,说:“我还没谢谢你呢。”
“你已经谢过不止一次了……”
“不是那次。”
许言轻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有些疑惑的转了转眼珠。
……还有哪次吗?
沈钺做了个喝水的动作,说:“我们刚到陈府那天,我因为重伤昏迷,夜里是你在照顾我吧?我看到了。”
他说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盯着许言轻的眼睛十足认真的又道了一次谢:“谢谢。”
……
“系统?”
直到沈钺又一次转身离开,许言轻才轻声喊道。
“嗯。”系统向往常一样高贵冷艳的回答。
“任务进度?”
“百分之0。”
机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许言轻看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身影,在那人走出好远后还在回头朝着自己招手的动作中迟疑的、谨慎的、小心翼翼中又带点怀疑的问:“你说有没有可能……”
她吞了口口水:“你那个什么任务进度监测功能……是坏的啊?”
……
大约是不久前沈钺道谢的语气太真诚,抑或是他揉许言轻头发时的表情过于温柔,一向傲娇的系统在面对这样的质疑时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所以……
许言轻想,连系统本身都在怀疑自己坏了吧?!
许言轻试图通过让系统更改任务内容的方式来验证其任务进度检测功能是否完好。
系统以“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骗我换个任务”为由拒绝了她。
“所以任务内容真的是可以换的喽?”许言轻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漏洞。
“不是!不能!不可以!”系统飞快反驳,一连用了三个否定词。
“……不行就算了,”许言轻撇嘴:“凶什么凶!”
她翻了个白眼,蹲在门口看院子里的银杏树。
树上新搭着一个鸟窝,是前两天沈钺亲手做的,许言轻看过去的时候,里面的麻雀刚好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啾啾”叫了两声。
许言轻没好气的撇开眼,然而到底受不住对方撒娇似的叫声,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麻雀是她在前院捡的。
那会儿麻雀的后腿和翅膀都受了伤,正凄惨的躺在地上等死,许言轻路过没有注意,又踩了一脚,软软的触感从鞋底传来时吓得她当场就跳了起来,后怕的看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小东西,怀疑它被自己一脚给踩死了。
好在小东西还挺争气,被许言轻拿指头轻戳的时候睁开了眼,黑豆似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类看。
许言轻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没死,然后为难的看了眼自己的脚,把这小东西捡回来赎罪去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小东西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在许言轻“能吃是福”的喂养理念下还愈发变得圆肥起来,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团灰色的球。
许言轻把麻雀圈在手里感受它的重量,随即心安理得的点了点头,觉得是时候把它放生了。然而小东西约摸是被她养出了感情,连着两次都又从外面飞了回来,许言轻想了想,把麻雀举起来平视:“你想留下来?”
小东西养的久了听得懂人话,闻言拿喙轻轻在她手心啄了两下,抬头时接着用自己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
许言轻便把它留下来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能溺爱孩子,于是打算做个鸟窝,就放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
沈钺近来往她这儿跑的勤,许言轻刚从外面抱了一堆干草还有树枝回来两人就撞上了,沈钺一手揽着她的腰帮她站稳,有些好奇的问:“你拿这些东西干嘛?”
“做鸟窝。”许言轻稳重的开口,扬起下巴朝屋内正在打盹的麻雀示意。
沈钺眼睛亮了一下,搓着手说:“我来帮你吧。”
说是帮忙但其实大多数工作都是沈钺完成的,许言轻就坐在一旁看着,偶尔递两把干草过去就算是干活了。
沈钺也不觉得吃亏,做好之后兴冲冲的举给许言轻看:“好看吗?”
许言轻委实看不出来一个鸟窝有什么好看的,但对上沈钺明显期待的眼神,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甚至还正色拍了两下手,道:“好看!”
她接过鸟窝往屋外走,谁想没走两步又被身后异常凄厉的鸟鸣吓得脚下一滑,回头就看见刚刚还在睡觉的麻雀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到处飞,一边飞还一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沈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过来的眼神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神暗了暗:“它突然就这样了。”
眼见小孩儿委屈的不行,许言轻连忙安慰:“没事没事,它可能就是有点认生……小东西!”说着又转向不晓得发什么疯的麻雀,扬声唤道:“过来。”
她把鸟窝放在地上,顺手拢住落在她掌心的麻雀,又拿指腹揉了两把:“再闹我就把你卖给隔壁柳大人家的大白猫!”
“啾!”麻雀身子还在抖,却仰着脑袋发出了拒绝的声音。
许言轻眯着眼睛笑,连手带麻雀一起往沈钺跟前递,沈钺却没有接,只是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沉默着绕过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鸟窝:“我去把它放上。”
“哦。”许言轻睨一眼他的脸色,有些讪讪的让开身子,同时压低音量教训手里这不知感恩的小东西:“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房子,你连抱都不肯让人家抱,简直忘恩负义!”
麻雀扭着脖子没有搭理她。
想到此许言轻心里又涌上一股“子不教,母之过”的惭愧,冲树上的小东西勾了勾手指,在它乖乖落在自己肩膀上时接着教育道:“做人……做鸟一定要知恩图报,我就不指着你反哺了,但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对不对?你看你那个窝,每一根草都是沈钺亲手铺上去的,你……你捂耳朵是什么意思?把翅膀给我放下来!”
她话说了一半儿,转头却见肩上的小东西举着翅膀把自己整颗脑袋都埋了进去,身体力行的表达了“我不听”这三个字,真是……
许言轻失笑,强行拉下一张脸道:“从哪儿学的这些坏毛病!”
学坏了的麻雀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小心翼翼的从翅膀中抬头瞅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接着说教的意图后才歪着脑袋在她颈间蹭了蹭,意为讨好。
许言轻憋不住笑,笑完了又发愁,想这小东西明明一点都不怕人,怎么单单就排斥沈钺呢?小孩儿要面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肉眼可见的被这鸟伤了心,打那之后再也没有主动碰过它,被她强行推着去给鸟喂食也只是笑笑,动作灵巧的躲开,随即乖乖摇头,看得许言轻一颗慈母心都碎了大半。
太可怜了……她想着,又偏头狠狠瞪了肩上的麻雀一眼,结果理所当然的被无视了。
许言轻:……
迟早要把你卖给隔壁的大白猫!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