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

“吱呀”一声,布满灰尘的柴房门被推开,一道阳光穿过稀疏的门缝照到姜绾面无血色的脸上。

这已是寒冬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姜绾艰难的用手撑地,双腿早已不听使唤,那里都是鞭打后的可怖烙印。

旁边传来轻笑声,姜绾这才发觉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都是茫然,她是个瞎子。

女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狐裘,皑皑的像是院里梅树枝上挂着的剔透的雪。

她走到姜绾面前,缓缓蹲下身,“这冰天雪地的,妹妹却要睡在这雪堆里,真让人心疼。”

姜绾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普通人轻松就能完成的动作,她却要花费全身的气力。

过了一会,她终于倔强的站了起来,一双泛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女人的方向,却没有一句言语。

姜绾知道,苏砚心每次来看她,都不会有好事。

毕竟这十年来,她一共来过两次。

第一次,诬陷她在老太太的燕窝里下毒,命人用绣花针戳瞎了她的双眼。

第二次,诋毁她做小人来诅咒自己的夫君,让人挑断了她双手的手筋。

这是第三次。

前些天,好不容易景园里的梅花开了,纵使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暗暗的幽香还是往她的鼻尖里钻,姜绾只是想嗅些香气,却偏偏在景园的湖边遇上了苏砚心和她儿子。

为了诬陷她,苏砚心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河里推,小小的孩子将冰面都砸了个窟窿,等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差点断了气。

拜苏砚心所赐,她被关进了柴房,在雪堆里苟且偷生。

“姜绾,只要你乖乖的交出那本绣谱,我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姜绾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妙变化,她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成样子,“这只有我们两个,你何必假惺惺。”

“我和你之仇不共戴天,你伤我身体,害我一家性命,但凡我有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你!”

怨毒的话语苏砚心听了一点不惧,鄙夷的笑出声,“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报仇,做梦吧!”

手筋被挑断,腿也基本上是废了,还有什么威胁。

“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就跟我去见王爷!有什么话,你就说给他听好了!”

听到“王爷”二字,姜绾的脸色终是变了变。

陆恪。

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苏砚心轻蔑一笑,对门外的几个粗使丫鬟使了个眼色。

姜绾被粗鲁的扔在地上,她知道那个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不愿意,也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一眼。

虽然她现在的眼睛宛若摆设一般。

陆恪蹙眉,眼眸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他本有个好嗓子,说出来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话。

“姜绾,你真是个毒妇,竟然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姜绾紧紧的抿着双唇,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让她也尝尝冰水的滋味。”

顷刻间,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冷的姜绾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发梢淌下,也揭开了她藏在最深处的伤疤。

姜绾的右边脸颊上有一块可怖的烧伤,在湿漉漉的头发下赫然显现,使她看起来面目可憎,形同鬼魅。

苏砚心冷冷的睨了姜绾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命大,当年那么大的火都没能将她烧死。这样如同残废的一个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但她还是故作怜悯的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姜绾的脸颊,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我绣谱在哪里,我让王爷给你留个全尸。”

姜绾抬起头,苏砚心会意的凑近。

下一秒,苏砚心吃痛的尖叫出声,她的腹部处赫然多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瞬间将白色的狐裘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

充满恨意的一击用了姜绾全部力气,直至松开那把匕首,双手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双手的手筋被挑断,按理说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可这些年她一直咬牙锻炼,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杀了苏砚心。

“啊!”

剧烈的疼痛让姜绾尖叫出声,陆恪直接卸了她的肩膀,让她成了真正的废人。

姜绾早料到如此,她连求饶都没有,只注意到下人将惨叫着的苏砚心抬了下去。

没死吗?真的是不甘心啊!

“姜绾毒妇,伤害我儿不成,谋害主母,罪不可赦。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姜绾听到了自己的命运,倏地一愣,竟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来。

陆恪更加厌恶的看着姜绾,不耐烦的摆手,命令站在一旁的家丁,“还愣着干什么?拖到后院里打死!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个毒妇!”

一口一个毒妇,终是连名字也不肯叫她了。

几个家丁得了命令,拎着棍棒冲了进来,撕扯着姜绾的衣服,将她拖到了后院里。

姜绾任凭手腕和膝盖被地面磨的血肉模糊,也咬牙一声不吭。

她伏在地面上,泥土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里,只有呼出的微弱气息,才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姜绾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十年前的那个深夜,陆府后院突然走了水,她从梦里惊醒,好不容易从房间里逃了出来,想起陆恪还在熟睡,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将他拖了出来,最终他平安无事,她的脸上却留下了可怖的烧伤。

陆恪看到她毁了容,怜惜的捧起她的脸,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可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罢了,不提也罢。

这么多年,她身上的哪一处伤疤不是拜陆恪所赐?

她执着的爱着她,本该是很好很长的一生,终了,也只剩下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罢了。

“砰——”

姜绾清楚的听到棍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原来骨头被敲碎,皮肉被撕裂的的声音是这样的。

原来分筋挫骨,皮开肉绽,是这种滋味。

姜绾无声的笑了。

凶神恶煞的家丁们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能笑的出来,举起棍子狠狠的朝她的头部砸去。

“嗡”的一声,姜绾的思绪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