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杏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憔悴不堪的姜绾。见着她眼底似乎有些乌青,定然是昨儿夜里没休息好,柳云杏迅速交代了绣女门继续做事,又安排了柳大成,几人一起把姜绾背上楼去,又请了郎中。
“如何?”
柳云杏柳大成二人一脸焦急。
郎中松口气,开了方子递给边上的茹儿,道:“无碍,就是焦虑成疾。昨儿夜里应该又一晚上没休息好,才会这般。好生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多谢,大成,你去送送。”
让自己儿子去送走了郎中,柳云杏这才看着床榻上的姜绾,总算是睁开了双眼,面色稍微有些苍白。
“云杏婶……”
她……怎么会在这?
脑海中宫里头让人来宣旨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姜绾忽然一阵阵头疼袭来。
“我的大小姐,您这究竟是怎地了?如何去了一趟宫里头,人就变得这般憔悴?”皇上要立姜绾为妃的事情,看样子,还并未传到市井当中。
姜绾这才想起来,自己冲动之下,直接从姜府跑了出来,下意识的来到了这天一绣纺,眼前的视线再次花了一瞬,恨意却也很快爬上了她的眼瞳。
“我不想入宫……”
许久,姜绾才在柳云杏的注视下,说出了这一句满含怨怼的话语。她这一世,只想要守着姜清怀与姜妩。
可偏偏上天给她了一个这样的安排,造化弄人。
“什……什么入宫啊?”
“祖宗,咱这到底是怎么了?”
柳云杏不禁有些急了。
姜绾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孩子,两世为人,这性子却是改变不了的,当下将心底的压力全部都抒发了出来。
“云杏婶,我不想入宫。此番进宫归来,皇上竟然要立我为妃……可,我并不想要嫁进宫去。可是姜府上上下下,现在所有人都逼我嫁给那狗皇帝!”
一时间,姜绾说出这句话之后,就马上后悔了。
蓦然咬紧牙关,很是诧异的瞧着也同样愕然不已的看着她的柳云杏。
她的理智,也总算是被找回来一些。
焦虑的神色从姜绾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柳云杏看着她从惊慌失措,再次变得平静,变得跟往常一般,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底,那般令人心疼的模样,也着实是让她撼动。
二人皆沉默了片晌,直到茹儿又拿来了一些点心。气氛,总算是好了些。
“你先下去吧,看着门口,别让人进来。”
“是。”
茹儿担忧的又看了几眼姜绾,柳云杏想了想,待茹儿出去了,关上了房门,也才抓住了姜绾的身子,郑重其事的对她道:“要不这样吧,大小姐,不如,小的这就筹划筹划,将咱们整个的天一绣纺给兑出去。届时,这段时间赚的银子,再加上这秀坊卖出去得来的银钱,相信,总是够你这一生无忧了。您还是走吧,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这京城了!”
想了想,柳云杏又道:“而至于我跟大成……”
姜绾抬头,没想到,柳云杏居然能在她面临死关的时候,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来。
这还是那位一向都十分爱财的柳云杏,柳掌柜?
“你难道不怕大成哥日后一无所有,娶不到一房让您满意的媳妇?”
眼底的湿意终于忍不住的流淌下来,姜绾一直都忍着,不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他人面前,而今,实在是忍不住了。
柳云杏看着,着实心疼的紧,说道:“哎,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如今自个儿的主子都面临这般窘境了,身为下人,若是还没点眼力价儿,怎么配当个下人!而且,我跟大成怎么不能活呀!五十两银子几亩地,回去乡下老家,顶多被人笑话几句罢了,那些都是小事儿,哪里比得上你这般,都快出人命额……”
柳云杏巴巴的望着姜绾,瞧着她那一脸令人心碎的憔悴模样,当真是看不出半分此前的强势与运筹帷幄。
姜绾却是紧紧的抓住了柳云杏的手,忽然笑了,将脸上的泪一把抹去,再次恢复成了以往那个坚强的姜绾。
“不必如此。我还没走到那等山穷水尽的地步。云杏婶,谢谢你为我着想。可这天一绣纺,乃是我筹划了许久才闯出来的。我姜绾,绝不会就这样认输。”
一抹冷光,迅速的划过姜绾的眼底,对苏氏复仇,撑起整个姜家的责任,再次压在了她小小的脊背之上。
“大不了,嫁了就是,不过便是当那皇帝的妃子,在宫中,我一样如鱼得水。”眼眸暗敛下来,这话,当然是下下策。
姜绾知道,要入宫,恐还要得些时候,这些时日,便是她的转机。
“大小姐,您可是想好了?我柳云杏真的不怕身无分文……”柳云杏那张脸有些垮,可还是力挺姜绾的。
姜绾笑了,对着柳云杏道:“我怎的还能真的让你亏了不成?你主子,便是那般遇到事情就退缩,如此的没骨气?”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今儿你便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吧。”
话落,还不等柳云杏再说些别的,姜绾已经起身,轻轻摇晃着,打算回去姜府。
有些事,逃避是躲不过去的,她必须面对。
柳云杏看着担忧,忙不迭的上前,站在她背后,声音也变得哽咽,道:“那这地契……”
姜绾沉默了一瞬,感觉到有人从身后给她披了件披风,她心底一暖,敛眸,苦笑:“你收好,这地契,日后便放在坊中便是。”
柳云杏当下没再多言,看着姜绾倔强的身影离开了天一绣纺,就这么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
忙又吩咐了柳大成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回去姜府再说,千万不能有个闪失。
李秀花听闻姜绾欲抗旨不遵,被姜堰回绝后,绝望的奔出家门,正在附近寻找。
当看到了一脸面色苍白的姜绾又面容素淡的回了府上,神情似乎变得平静许多,原本想要上前的身子,默默顿住,只尾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