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什么?”万祁阳的眉眼,褪去往日里的温柔。众人自觉地退了下去,牵着各自的巨鹰往远处走。
“他是不是我儿子?”颜蝶陌指着万泓渊,怒吼道。
一旦涉及到万泓渊,她总是容易失控。
“你哪里来的儿子,
他是睚儿。”万祁阳回道,眼前的她,如同一头愤怒的小兽,随时准备扑过来。
“那这怎么解释?”
颜蝶陌怒吼道,全世界都在骗她!他也骗她!睚儿怎么会无缘无故依附在万泓渊的身上!
这情况很多种可能,而她总是往最不可能的方向去。万祁阳望着她,轻叹一口气:“睚儿吸过他的血。”
“他也吸过我的血!”
她的执拗,让他心力开始交瘁。可他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耐性:“你当时身体极寒,他怎么可能依附在你身上。”
颜蝶陌愣了愣,是的,
当时睚儿一碰到她就化成了烟气。
“他说要娶我,这个又怎么解释?”
“无法解释,”此时,万祁阳眼睛闪了闪:“睚儿和鱼宝一样,相当于又死一次,性情变得如何,无人知晓。”
若是放在以前,颜蝶陌一定会听他的话。可今天,她摇摇头:“不,我不信你。”
“为什么?”
“你是她儿子。”说罢,颜蝶陌退后一步。
一句话,就宛若一条鸿沟,让万祁阳觉得和她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
她是她,我是我。”万祁阳低声道。
“万家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颜蝶陌怒喝道,眼泪噙在眼中,摇摇欲坠。她回来,是为了让他活得好好的,可为什么事情竟然变成这样!
“想哭就哭。”
颜蝶陌冷笑一声,眸中的泪更加晶亮:“你看你,现在高高在上的样子,和冷羽一模一样。我为什么要哭?凭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耻笑我,耻笑我颜家,耻笑我们有多么愚蠢!别说你,我都好想笑啊!”
说罢,颜蝶陌哈哈大笑了起来。原公公刚才说她身边只剩下万祁阳一个人了!说得对,如今她颜蝶陌除了手里的两把剑,除了那一千多个小匪之外,一无所有!唯一的一个依靠,还是一个万家的人!
“对不起。”万祁阳低声道,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分明。
“道歉?你为什么又道歉?”颜蝶陌望着他,那个雨夜,她至今还记得,他不断地道歉,一直都没告诉她为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颜小萱是假的。
现在,他又道歉。
颜蝶陌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依然不懂他。
她盯着他的脸,冷笑一声:“你们万家慢慢玩。从此以后,我与你不想再有联系。”
“……”万祁阳心一抽疼,望着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颜蝶陌面无表情,神色冷冷冰冰:“离魂剑我会毁掉。我与你,不再相欠。”
“咻。”说罢,她提着剑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他自知,没有任何有力的理由去挽留。
“唔……”此时,
一直在地上躺着的万泓渊醒了,他哼了一声,
睁开惺忪的眼睛,脸色虽然苍白,却一丝痛苦都没有。这个时候,万祁阳才发现,万弘渊心脏位置的伤口已经痊愈,只见他睁开眼就一笑,天真无邪。
“我认得你。”他话一出口,万祁阳愣了愣。
“认错人了。”
“不,就是你。”万泓渊一个咕噜,翻身而起。昔日里威严有礼的太子形象,在调皮的动作下,荡然无存。
万祁阳躲开了他的眼神,万泓渊这太子的皮囊变得如此天真,违和得让人无法直视。
“睚儿,你娘亲走了。”
“我不叫睚儿。皇爷爷给我取了名字,万师雄,不过我还是喜欢万泓渊这个名字。”说罢,那张常日里都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干净无邪。
咕噜,咕噜。那一串影子翻涌出来,闷闷地道:“王爷,估计他已经忘记和你相处的日子。”
三年心血,全部白费,就连他为他取的名字,他也不要了。
万祁阳黯然地点点头:“你说要娶她,何意?”
“
这样,爹爹和娘亲就在一起了,
我才能出生啊!笨!我们是一家人喔!”万泓渊那成年人的嗓音,带上了一丝稚嫩清脆。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万祁阳的心沉了沉。
“
你娘亲往蜚国去了,保护她。”
“是,骗子叔叔,刚才你对我娘亲撒谎,我可是都听见了喔。”万泓渊咧开嘴一笑,一溜烟就往颜蝶陌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万祁阳立在原地没动,只是呆呆地望着那身影消失。
“王爷,你身体如今不宜伤神。现在北王妃离你虽然远了些,可对你身体是有好处的,你先休养好,再前去助她也不迟。”那涌动的影子,在万祁阳的衣角飘来飘去,满是疼惜。
“她太冲动,我不放心。”万祁阳干咳两声,雪地之中明明没有了她的影子,可又处处是她的痕迹。他眼中似乎望见了她,心却是空空的。
“
羽后的行为实在是人神共愤!可王爷,没有容国的协助,当年不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影子担忧地道。
“不过是逆了这天下。”
影子沉默了一番,继而道:“王爷,真英雄。”
“为了弥补。”
“可怜颜家军,也可怜蜚国百姓……”那窜影子长长地叹息一口气,继而就沉寂了。
此时,皇城内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急急骑着雄鹰回去的瘦鬼,一个字不漏地告诉了高云鹤。
“高先生,你发什么愣!菩萨都跑掉了,你赶紧去追
,看她往哪儿去了?”
“额……”高云鹤被瘦鬼摇得回了回神,望了他一眼,又开始发呆。
“先生!”
“王妃……真的说,那十万颜家军是冤魂?”
“是啊!当时菩萨那模样,就差没把王爷吃了!后来她和原公公,不知鬼鬼祟祟地说了什么,原公公只说‘是的、是的’,她还问了是不是认识鹩哥什么鬼的,然后原公公说那个人九年前死翘翘了!”
瘦鬼口中零零碎碎的信息,在高云鹤的脑中不断地拼凑,一遍遍地拼凑,一遍遍地确认。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当年的羽后竟然和容国大费周章地为了一个魂,去毁掉一个十万人的军队,还有一个国家的无辜平民!
那是他的家乡!
那全部是无辜的百姓!
当年蜚国人间地狱的样子,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瘦鬼……去皇城把一个人救出来,安置在西中殿。”
“谁?”
“年允。”
“不是,那菩萨怎么办,我得找到她!”
“她在蜚国枉岗。”
“行行行,那我先去把那年允带来。”说罢,瘦鬼急匆匆地走了。高云鹤跌坐在凳子上,眸里面的流光,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晦暗。
“鹤儿,怎么了?”高老太太听外面许久都没有动静,便出来问道。
“娘!”高云鹤一反往日里的淡然和镇定,站起来一把搂住老母亲,眼泪狂流。
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声娘里,这是高云鹤现在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字眼。而她,该怎么办?
“受委屈了?”高老太太讶异地问道。
高云鹤红红的眼睛,只有眼泪流下,他的心抽痛着,他蜚国万千子民,竟然成为了一枚棋子!老天是不是瞎了聋了!竟然任由这些生命被践踏,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
“鹤儿……”高老太太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眼圈红了红,当初历经万难从蜚国逃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
“娘,我得出一趟远门,你在玲珑大殿要好好的。”
以前高云鹤出门之前,不会这样叮嘱娘亲。高老太太听罢,也不问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鹤儿,不要哭,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亲都是支持的。”
高云鹤咬咬牙,哽咽道:“谢谢娘。”
高老太太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儿,不要忘记,你是蜚国的云山王。娘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因为娘亲才这般忍辱负重来到万安,可如今啊,你也该为蜚国做点事情了。”
“
娘?你知道?”高云鹤愣了愣。
高老太太叹息一口气:“当年战败后,蜚国被所有国家孤立。旁人都说,是蜚国叛逆,所以众国都要和它撇清关系。那时鹤儿你小,不了解你伯伯。可娘很了解蜚王,他聪慧而不好斗。这其中的缘由,我虽看不分明,可也知蜚国是不得已才犯了万安的疆界。”
她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至于这个不得已是什么,娘亲,就不知晓了。可……这场战争,蜚国和颜家是最大的受害者,虽然今日原因很明朗,可娘跟你说过,真相总是狡猾的,它总隐藏在黑暗之中,你还要看清。”
“是。”
“娘老了,不能做什么。北王府对你我有恩,王妃又是颜家的人,切记,一定要携手共进,这样你们才能要回一个公道。这容国和万安国,以你和北王府之力,不好对付啊。”
高老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过身去暗暗拭了拭泪,脚步蹒跚地回房去了。
高云鹤目送着娘亲的背影,她老了,连走路的声音都轻很多。他眼睛眨了眨,外面的天色十分阴沉,她应该到了吧。
蜚国蓝地,一个身影颓然地站在那片被藤蔓缠绕的土地,如果魂门打开,妹妹是不是能回来?
“喂。”一声娇嫩的呼唤,让颜蝶陌猛地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