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龟蛇大战

鸭蛋黄似的夕阳,悬在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上。

此刻暮霭渐浓。

潺潺小溪蜿蜒东去,两岸长满了参差不齐的青草,还有五颜六色、喊不出名字的小野花儿。

一缕炊烟从柿头村最西边的农家烟囱里冒出来,小山村染上了人间的气息。

“嘎~啊~”

半空中凄厉的鹅鸣,打碎了应有的静谧。

那老鹅体型巨大,破锣似的粗嗓门夹带着金属质感。巨大的翅膀展开,噗啦啦…扇得枝叶儿乱颤,红艳艳的辛夷花瓣落得满地都是。

“受惊了受惊了,长哥子拦住它。”铁小虎光着脚丫子从林子里追出来。

“汪!”

小黑狗犹如离弦飞箭,一个蹿跳便到了小溪边上。就见它四足一蹬越过小溪,脚掌即将落地的时候,回头看了小主人一眼。

好像在说:铁小虎你倒是快点呀,大老鹅是个神经病,长哥子打不过它。

“我勒个去,打算脱胎换骨秒变天鹅?”铁小虎还是头一次看到老鹅飞上天,他沿着小溪发足狂奔,嘴里面自言自语地嚷嚷着。

溪边小路高低不平,突兀着好多小石子儿,磕得铁小虎脚底心生疼。

那只大白鹅可不简单。

竟然知道借用树枝的弹性助飞,力有不逮时,便在枝头上轻轻一点,没多会工夫飞过了高坡,踪影不见。

小黑狗鬃毛乱炸,两只大耳朵被山风拽到脑壳子后边。它一溜烟跃过小山洼,连狗尾巴都看不到了。

“长哥子靠你了!死老鹅,抓回来红烧吃肉。”

沿着小溪发足狂奔,水流声逐渐入耳。

越过高坡,势如奔雷,震得人耳膜发胀。

漫天水汽扑面而来,白练似的瀑布倾泻而下,落在碧水清潭里的大石头上,碎成亿万颗大小不一的小水珠子。

小黑狗趴在高坡上一动不动,大白鹅站在它的旁边,伸着尺把长的粗脖子,直勾勾盯紧了碧绿的潭水。

“怎么不飞了?回头让嫂子宰了你。”

铁小虎骂骂咧咧跑到高坡上,小黑狗阿长瞥了主人一眼,重新转过头去,盯着碧水潭目不转睛地看着。

眼前的景象惊得铁小虎猛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一条碗口粗的大青蛇,和一只比锅盖还要大三圈的老乌龟,正在碧水潭里辗转腾挪。

大青蛇盘住老乌龟,坚硬的龟壳子都快被它勒爆了。老乌龟也不是好惹的,咬住大青蛇的尾巴,尖尖的爪子象钢钩一样嵌在大青蛇的身体里。

老鹅往边上挪了挪,铁小虎趴在它和小黑狗中间,欣赏着碧水潭里,正在上演的好戏。

山里稀奇事层出不穷,铁小虎见过龟蛇大战。这种规模的争斗,还是第一次遇到。

“咬呀咬呀,狭路相逢勇者胜,别做怂包软蛋。”铁小虎攥紧拳头,在心里面给老乌龟加油。

在他的心目中,乌龟比毒蛇好看多了。

“嗷呜”

小黑狗扭着屁股低声叫唤,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主人,老乌龟透不过气啦,长哥子助他一臂之力。

铁小虎摁住小黑狗的腰,示意它不要轻举妄动。

拍视频发朋友圈。

果断出手,调整好角度直接开拍。

大青蛇吐着蛇信子,昂着巴斗大的脑袋往外围游。铁小虎知道,大青蛇的举动可不是怯战脱逃,它是利用自身的力量勒死老乌龟。

可惜那条蛇遇到了打架的行家,单从体型上来看,水潭里的老乌龟,至少也得三百年以上。山里的乌龟体型不大,能够长到锅盖大的,都是成了精的稀罕货。

蛇身子就要勒爆了,老乌龟躲在坚硬的壳子里毫发无伤。相对而言,老乌龟比大青蛇从容许多,遇到危险它就缩头,有了空隙,立马从壳子里探出头来撕咬。

大青蛇疼痛难忍,卷住老乌龟猛地一甩。尾巴上一米多长的蛇皮,被老乌龟硬生生撕剥下来。

白兮兮没有血,缠住老乌龟的嘴巴,格外瘆人。

太残忍。

大青蛇扭动身子往岩石缝里钻,老乌龟追过来咬尾巴,被它一尾巴拍了开去。那乌龟吐掉嘴里的蛇皮,左前爪挠了挠脸,慢悠悠地潜入碧水清潭。

“汪!”小黑狗冷不丁吼了一嗓子。

铁小虎揪住它的颈皮:“脑子进水了长哥子?老乌龟那么凶,小虎哥送你下去洗个澡怎么样?”

“呜呜~~”长哥子四脚挠地,压低屁股往后面缩。

“算你识相。”铁小虎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揪住大老鹅的脖子骂道:“老东西,怎么不飞了呢?来来来,送你一程秒变天鹅。”

提溜着大老鹅的长脖子,把它甩了出去。

大老鹅“嘎啊嘎啊”叫了几声,从草坡上滚出十几米远。它爬起来扭扭屁股,昂着大鹅头飞奔下坡。

这鹅是铁小虎的爷爷养的,自打铁小虎记事起就在他们家了。铁小虎敢让小黑狗喊他哥,却不好意思在大白鹅面前充老大。

山脊线处云霞满天,鸭蛋黄似的夕阳还剩下不到五分之一。

“快走快走,天要黑啦。”铁小虎跳下高坡,折了片斑竹叶卷在嘴里,吹着沧海一声笑的调子往村里面走。

沿小溪顺流而行,穿过开满辛夷花的小树林,现出一角农家小院。

青砖灰瓦,绿竹花墙,墙上盛开着红色、黄色、还有白色的野蔷薇。

天色暗了下来,小院里亮起四盏月影灯。清风拂过,挂在月影灯底座上的不规则小瓷片,发出丁铃当啷的脆响。

暖暖的色调,真如月影一般。灯罩上画着远山近水,还有一只歪着脖子挠耳朵的小花狗。

长哥子坐在月影灯下面,学着灯罩上的小狗子挠耳朵。

“嫂子我们回来了。”铁小虎拧开小竹管做的水龙头,凑在底下洗了把脸,顺便把脚冲洗了一下。

“贪玩小虎,太阳落山才知道回来,爷爷要擦身啦。”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比银铃儿还要清脆。

“大老鹅飞走了,我和长哥子出去追的。”铁小虎甩干手,穿上方口黑布鞋。

嫂子张玉娟喜欢唠叨,要是被她知道铁小虎不穿鞋在山里头乱跑,少不得又是一通埋怨。

“大老鹅会飞?一准儿又在骗嫂子吧?大锅里有热水,爷爷要起床吃饭了。”张玉娟在屋里头说。

“好,马上来。”铁小虎抱着小木盆,飞一般地冲进厨房。

爷爷脑子不好,落了日头不认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