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争吵

不知何时,面对成长的疲倦和迷惘,怀念成了最廉价的安慰剂,大家像一群软弱而无助的虔诚教徒,围在一起,手拉着手,在名为“怀念青春”的圣歌中寻找着片刻安宁和慰藉。

刘雯雯和林鹿夏离开后,王侯的爸妈赶忙出来圆场,我跟胡伟大不停地跟各种人道歉,好像刚才闯祸的是自家闺女。

王侯换上一件崭新的西装,之前的好心情却再也换不回来。

婚礼照常举办,上菜时Beryl换上喜庆的中式旗袍,拉着闷闷不乐的王侯一桌一桌地敬酒,热情又圆滑地应酬着,名副其实的女主人。来到我那一桌时Beryl却沉下脸,拽着欲言又止的王侯走到下一桌。

我如坐针毡,随便吃了两口便带着蔚蓝离席了。刚出门,胡伟大也追出来了,他脸上的烦闷多于自责,骂了句脏话,粗鲁地撕开新烟盒,掏出一根烟点上。

其实操办婚礼之前,王侯找我跟胡伟大商量过,考虑到刘雯雯跟林鹿夏的紧张关系,他想分别请两人吃午饭和晚饭。但胡伟大觉得这次说不定是个让大家重归于好的机会,坚持让王侯请两人中午一起过来,谁知道弄成这副局面。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算了,下次找时间咱再约……”

“还约什么!”胡伟大不耐烦地打断我,猛吐出一口烟,白色烟雾缭绕在他泛着油光毛孔粗大的脸上,恍惚有一种人到中年的沧桑,“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们都不稀罕,就我跟个傻子似的干着急。今后大家朋友也好仇人也罢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哥不伺候了!”

胡伟大一直是朋友当中最重感情的,这些年来他像是一支兢兢业业的502强力胶,不知疲惫地修补着彼此间的裂痕。见他现在这么自暴自弃,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说完胡伟大就气冲冲地钻进了车里。

看着胡伟大的车绝尘而去,我盘算着什么时候把他找出来喝个酒。我转身去牵蔚蓝的手,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她兀自走出了好远。之前事态混乱,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现在想想,整场婚礼上她一句话都没说,肯定是生气了。

我摩托车也顾不上取,忙小跑着追上她。

“……怎么啦?生我气啦?”我轻声问。

蔚蓝假装没听见,继续走。我只好绕到她前面挡下她,她这才肯抬头看我,目光冰冷:“谢牧,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

我抓住她的手不由得一紧,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你爱林鹿夏还是我?”

“你。”我斩钉截铁。

“好,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跟林鹿夏同时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果然,每个女人都爱搬出这个古往今来难倒无数人的选择题,我急了:“这问题根本没意义。蔚蓝,你别听那个刘雯雯乱说,她就爱煽风点火。我们几个人从小就认识,这事有点复杂……”

“一点也不复杂,你只要回答先救谁?”她较真了。

我逼迫自己认真去想,竟有些茫然。我当然是爱蔚蓝的,否则就不会跟她在一起,可在我心里面林鹿夏非常重要,哪怕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害怕她受伤和难过,也就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淹死。我多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把她们两个都捞上岸,可这个答案别说蔚蓝,我自己都不满意。

我只好缄默。

蔚蓝笑得有些凄凉:“这种时候连撒个谎都不会?哄一下自己的女朋友有那么难?”

我低下头:“不难,但我不想骗你。”

“不想骗我?说得好听。”她提高了声音,“谢牧,你看你刚才护着林鹿夏那奋不顾身的劲儿,就算当时不是一杯酒而是一颗子弹你也毫不犹豫就扑过去了吧。你那眼神对我来说就像一把刀子你知道吗……”她扬起下巴,倔强又委屈地盯着我,“从你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你就在骗我了,你这个人一点都不诚恳!”

蔚蓝懒得再多说,调头就走。

“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慌忙拉住她。

沉默良久,蔚蓝失望地笑了:“谢牧,当初你一声不吭去广州,我等了整整三年,我有生气吗?我有怪过你吗?我没有。因为我始终坚信,我们是对的人,只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可现在,这点我也不确定了……”

“蔚蓝,你别这样。我是真的不爱鹿夏了。”

“你还不明白吗?有时候我们结束了一段旧爱,并不意味着就能马上开始一段新感情。”她哀伤地看我一眼,“你其实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或许,我也是。”

我哑口无言,她激烈的情绪已不再,微红的眼底只剩下疲倦:“我有点累,先回宿舍了。”

我刚要跟上去,她冷言阻止:“不用送了。”

我杵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渐走远,针扎似的痛感一点点沁进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