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蔚蓝提前下班了,她没有换下职业装,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郁郁寡欢地站立在医院外的街道上,像在等一辆永远不会来的公共汽车。我的摩托车在她身边停下,摘下安全帽递给她,她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我发誓,那张照片上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
“我知道,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了。你锁骨下面有一颗黑痣,而且你的肚脐眼也不是凸出来的,身体的特征根本不匹配。”蔚蓝思路清晰,眼中却依然充满了困惑,“我只是很奇怪,谁非要做这种事情呢?那个人显然是你身边的朋友,冲着我来的。”
她全猜对了,她甚至已经猜到是谁,却没有说出名字。我知道瞒不住了,于是把这几天的事都坦白了,蔚蓝静静听完,伸手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十分诧异:“你要做什么?”
蔚蓝没回答,开始翻通信录。
我忙夺过手机:“你该不是想给刘雯雯打电话吧?”
“既然你不敢找她,我来。”
“找她做什么?”
“做什么?”蔚蓝生气地凝视我,像在看一个荒谬的笑话,“她处心积虑地损坏我男朋友的名誉,离间我们的感情,难道我这个女朋友要忍气吞声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吗?”
“算了,蔚蓝……”我息事宁人地搂住她的双肩,“这事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毕竟是朋友,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这算哪门子朋友?朋友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吗?”蔚蓝委屈极了,“谢牧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你交朋友都不讲原则的吗?”
“不是,蔚蓝,我没护着她……”我忙上前抱住她,“以上只是我的猜测,现在就算去找她,她也肯定不会承认。这样吧,回头我托朋友帮我查一查,如果确定是刘雯雯做的,我一定让她跟我们道歉。”
蔚蓝深埋着头,她那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我这是缓兵之计。但她懒得再争辩,任由我把她抱在怀中,身体一直倔强地紧绷着。
大约半分钟过后,她从我的怀中欠身出来,声音喑哑:“抱歉,刚是我不好,不应该那么小气。”
“不,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再一次把安全帽递给她,“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了,一个同事有急事请假,我还要去替她的夜班。你快回去吧。”她勉强朝我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言不由衷的笑狠狠地揪了一下我的心。以前我们没在一起时,蔚蓝总是朝气蓬勃没心没肺的,在一起后,她的强颜欢笑和小心翼翼却多了起来。
“蔚蓝。”我轻轻叫了一声,她没有回头,落寞的身影就那么安静地融进夜色中。
回到家,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彻底追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给蔚蓝一个交代。
我读大学时混迹过一个网络计算机同好的生僻论坛,在上面认识了几个厉害的黑客,现在他们大多在大型门户网做安全维护。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很快查到了ID地址是本市的电信用户。接着我又联系上在电信工作的大学同学,让他帮我查下户主,朋友说他还在外头出差,回公司就帮我查。
我跟朋友客气了几句,刚收线,手机又闹起来,看到刘雯雯三个字时我着实吃了一惊。
“喂,谢牧。”一听她那理直气壮的声音,就知道不是来道歉的。
“有何贵干?”我客气地问。
“今天过得怎么样?”她语气轻佻,隐隐压抑着得逞的冷笑。原本我还想心平气和跟她谈一谈,这句幸灾乐祸的“问候”把我给激怒了。
“刘雯雯,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就打个电话给你,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她不以为然。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那边停顿了下,“是,那天我来公司闹是不对……”
“谁跟你说那事了,我说的是照片这件事!”
“什么照片呀?”她装无辜。
“把我跟鹿夏的PS裸照发网上,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哈,什么裸照?”刘雯雯声音高亢而造作,“看不出嘛,你小子还挺有本事啊,都跟林鹿夏发展到那一步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玩艳照门……”
我胸口一阵恶心:“别装了,现在就咱俩没外人。你不就是想来问我有没有跟蔚蓝分手吗?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俩好得很。”
“喂,谢牧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好心来关心一下你,你别血口喷人。”
我早料到她不会承认,不屑地冷笑一声:“关心我?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啊?我去广州那三年你哪次打电话给我不是借钱啊?刘雯雯,人在做,天在看,我有没有血口喷人大家心知肚明!”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我不欠你什么!”刘雯雯倨傲的语气冷了几分。
我变成一条毒蛇,张开愤怒的嘴,露出狰狞的毒牙:“哪敢啊,你怎么会欠我呢?要欠也是我欠你呀,我们都欠了你,都应该跪下来哭着求你原谅才对!”
“混蛋,谢牧!”刘雯雯破口大骂,“对!是我,是我干的!你跟林鹿夏的裸照就是我合成的,你能拿我怎么样?叫警察来抓我啊!来啊!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好过。我就是要搅得你们不得安宁,我就是要让你们身败名裂,你们欠我的下辈子也别想还清……”
我一把将手机甩到了墙上,它发出痛苦的哀号,四散成几块零件。很好,我如愿以偿地激怒了她,牙还牙地伤害了她,可为何内心没有复仇后的喜悦,只有痛苦和压抑。
我关掉电脑,房间彻底黑下来。
我忽然想起初三那年暑假的某个深夜,烛光摇曳,四处飘散着清幽禅香味的灵堂里,屋外知了声和蛙声一片,守灵的大人们围坐在内房搓麻将,亲人的丧礼像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家族聚会。只有刘雯雯孤单又难过地跪在地上,目光倔强地盯着她妈妈的黑白遗像,我偷偷跑过去在她身边跪下,不知何时,她轻轻拉住我的手,小而冰凉的指头带着轻微的颤抖,她说:“哥,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