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忌日-赎罪

时间是晚上九点,我坐在一家很文艺的咖啡小店里,翻看着世界名著《洛丽塔》。早听闻该书讲述的是一个变态大叔拐卖小女孩的故事,今天总算有机会拜读。原本是过来接蔚蓝下班的,到了医院才得知她还要加班,实在不想站大厅干等,恰好又发现马路对面这家新开的咖啡店,招牌上清楚地写着:喝一杯咖啡,跟伟人聊聊天。于是我想,人生偶尔也应该高尚一下。

咖啡端上来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竟是大雄。

“就知道你会在这。”他笑容温和。

“你在找我?”我有些吃惊。

“算是吧,听蔚蓝说你今晚会来接她下班,在医院大厅没见到你,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他环视了下这家店,面露欣赏,“这家店开张没多久,已经成了咱医院里头文艺青年们的聚集地了,还解决了不少大龄男女的单身问题呢!”

“哈哈是吗……”我笑了好一阵才察觉今天的大雄跟往常不太一样,口齿伶俐,幽默风趣。忽然间我明白了,或许只有刘雯雯在场时他才是那个永远腼腆笨拙的大雄。在感情面前,万物都是那么脆弱,不管岁月和生活把你磨砺得多么高明沉稳,站在喜欢的人面前,你可能还是一秒都撑不住就原形毕露。

“谢牧,方便聊一聊吗?”卸下温和的表象后他变得急切。

我放下书:“你说。”

他在我对面坐下:“是关于刘雯雯,昨天你也看到了,她找我假装她男朋友。”

“这件事?”

“不,我要说的是,她还找我要单胺氧化酶抑制剂。”

“什么氧什么酶?”原谅我就是个文盲。

“单胺氧化酶抑制剂,一种用来治疗早期抑郁症的药,效果并不稳定,副作用大,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打听到这个东西的。”

“你没给吧?!”我紧张了起来。

他一只手掐住了另一只手,神色有些凝重:“当然没有,我给她开了一些安慰药。”

单胺氧化酶什么的我不懂,安慰药还是知道,有时候医生会开一些“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一般是维生素,主要是帮那些对药物有精神依赖的病人克服心理负担。

“她为什么会要那种药?”

“这个我还想问你呢。”大雄目光灼人,“你们几个不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吗?为什么她好像被孤立了?我感觉刘雯雯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妙,像是在走高空钢索,迟早有一天会摔下来……反正,跟我当初认识的刘雯雯完全不一样了。”

“是变了,变得我们都害怕了。”我叹了口气,眼下只能和盘托出,“大雄,其实你认识我们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事,当时大家并没那么在意,可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这或许是导致刘雯雯变成现在这样的最大的原因。”

大雄正襟危坐,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我一开口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其实,某种意义上而言,刘雯雯的妈妈是被我们害死的。”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初中毕业考的前一个星期,林鹿夏十五岁生日。那天放学后,我们在马哥的门卫室小房间里给鹿夏开了个生日派对,大家切蛋糕、开香槟,用马哥的VCD放音乐,说说笑笑一直玩到七点,天渐渐黑了,刘雯雯这才想起来她妈妈今天给她做了饭,说要回家,我们纷纷挽留,说难得大家这么开心不能扫兴,刘雯雯只好留下来。后来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刚走出门卫室,就有几个大人找上来,里面居然还有我妈,她脸色铁青,看都不看我一眼,逮住刘雯雯的手就走:“快,跟我去医院!”

直到现在我还忘不掉那一幕,我妈跟其他几个大人火急火燎地拉着刘雯雯往医院的方向跑,刘雯雯一脸慌乱与茫然,她害怕得快要哭出来,频频回头向大家求助,可我们几个都被这个阵仗给吓傻了,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第二天,刘雯雯的妈妈车祸身亡的事情传遍了整条街,据说她被一辆运建材的中型货车撞上,身体卡在轮胎里拖了十几米,惨不忍睹,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出门前跟婆婆说的:雯雯还没回家,我去学校找找看。

那几天我们四个沉浸在巨大的自责中,因为如果那晚大家没有留下刘雯雯,这出悲剧就不会发生,我们是杀人犯。

刘雯雯妈妈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四个人事先约好,半夜两点偷偷溜出来,去了刘雯雯家的灵堂,那时候死人的地方外人都是很忌讳的,不随便去,我们也很怕,但愧疚和自责战胜了恐惧。

当时守灵的那些亲戚们都在内堂热火朝天地搓着麻将,我们陪刘雯雯一起跪在烟雾缭绕的灵堂里,谁都没说话。刘雯雯的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在对我们强颜欢笑,说不怪我们,这是她妈妈的命。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非常难受,见刘雯雯掉眼泪,都纷纷哭了出来。从那之后,林鹿夏就再也不过生日了,因为那一天是阿姨的忌日,也成了我们共同的赎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