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傅林森回家了。
我起床上厕所时,他刚淋浴完,腰上裹着浴巾,赤裸着上半身,细小的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晶莹的光点顺着他性感的肩线往下流,在灯光下,皮肤是麦色而质感的,再加上一张英俊的侧脸,真像某品牌内裤的性感男模。
他正在对着镜子漱口,而镜子中他身后的我,则是一脸生物钟紊乱的疲倦相——满脸黄气、皮肤干燥、胡子拉碴,连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小辫子这会都显得特别乱特别蠢——总的来说,区别大得让人沮丧。不过我还是打起精神,故作惊讶,“靠,一回来就急着漱口,信息量略大呀。”
“没有,她就找我单独谈了点事,想从我这里套点公司真正的情况。”他分辨玩笑的天分向来很差,正经地解释着。
“真的?”
“真的。”他含上一口水,仰头利用喉咙的蠕动来清洗着口腔,故意不看我。有时真觉得他像个孩子,一点也不会撒谎。我决定单刀直入。
“林森,你听我说。作为好兄弟呢,你终于遇见感兴趣的女人我很开心。我的意思是,这几年来每天睡在你上铺我一直压力很大,生怕哪天就后庭失守菊花不保,以后总算能放心了……”他弯腰吐掉口中的水想抢话,我没给他机会,“先听我说完。但是苏荷这个女人,且不论她跟余总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猜你也很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重点是,我曾跟这个女人打过交道,她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玩不过她的,所以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
“你想多了,我跟她真没什么。”他无辜地看着我。
“行,那最好。”
我不相信傅林森,准确说是我不相信今晚的傅林森。我这人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对一切我所质疑的事物都会坚定地质疑下去,直到找出疑点将其解决或者同归于尽。趁他不注意我拿走了他放在梳洗台上的手机。
我去了三楼的阳台,并关上了门窗。
很快我就在手机通讯录中找到了苏荷的名字。几乎没有犹豫,我拨了过去。单调的提示音让人恍惚,我可以想象着信号正像蜉蝣般飘过整座城市的上空,轻盈地避开那些浮华喧嚣的吵闹声和热气流,寻找着接通信号的末梢,然后“滴”一声,通了。
“嗨,卫寻。”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猜到你会打来的。”那边的声音透着迫不及待的兴奋,还带着些许的撒娇,“我在向阳东路那家甜品店等你。我跟你说哦,这家店的芒果蛋糕特好吃。”
“少跟我来这套。”
“嘻嘻,你出来嘛,咱们聊聊呗。”
“笑话,我为什么要来?”
“你最好还是来。”她咯咯笑了。
苏荷所说的是一家叫“Night小屋”的甜品店,晚上七点后营业到早上七点,店主养了二十多只加菲猫,据说是星城养猫最多的一家餐饮店,这事还上过电视。那时我还在白鸟公司培训,一群人慕名光顾过两次,店里有普通座位,也设置通宵娱乐的包厢和卡座,大家通常点些吃的,再围着一张大桌子玩三国杀到天亮。
苏荷选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甜品,她这次换上了普通的纯棉白T恤,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光脚盘坐在沙发上。我推开店门时她正在专心地吃蛋糕,嘴角还沾着奶油。见到我后她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塑料叉,愉快的模样像个正在等待恋人的中学生。
对此我丝毫不惊讶,天知道这个狡猾的女人有多少张面具。不过起码有一点我很清楚,无论多少张面具她都能运用自如,就像杀手黑色风衣之下的千百种武器,样样致命。
我点了杯咖啡,满怀戒心地坐下。
这次她没化妆,黑眼圈有点重,人却很精神。她不急着说话,歪头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点上了一根烟。如果没记错,这家店是可以抽烟的。
终于,她说:“卫寻,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我冷言冷语。
“话说刚见你时我都不敢相信,没想到真是你。卫寻,这些年你变了不少呢!”她很自然地伸手过来要摸我的脸。
“咱俩还没这么熟吧。”我反感地挡开。
她的笑容轻微地凝结了两秒,随即又融化了,眼睛笑得眯起来,很巧妙地缓解了僵持的气氛,“喂,我说你不是吧,还在生气呀?”
“什么气?我生什么气呀!”
“我骗你钱那事呗。”
“哎哟,亏您老还记得啊,我以为您早忘了呢!”我夸张地叫着,冷嘲热讽。可是我真蠢啊,我的愤怒刺伤不了她,或许对她而言反而是最好的褒奖。想到这,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既然命运安排我们再次相逢,那么我想,是时候跟她算算这笔旧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