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为了挽救《橙》A版造成的损失,加大了促销力度。我们在杂志贴吧上写了道歉信,凡是写来投诉信的读者也都全部回赠一张编辑亲笔签名明信片。连续一星期,大家加班在办公室里围成一桌,对着堆积如山的信件伏案苦写。
最心酸莫过于的《橙》A最新一期的卷首语中,我不得不告诉读者,美编任南希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离开了团队,就像之前我不得不编织一些牵强的理由告诉读者Alen跟张可可的离去一样。当我在结尾写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只要我们心怀梦想,在哪都不孤独”时,我差点无法再忍受自己的虚伪了。
可该死的是我不能说出真相,我不能让这些尚且年轻的孩子过早发现,原来一本看似美好的青春杂志背后,依旧躲不开尔虞我诈四分五裂的命运。
任南希的请帖,就是在这样一个时间送过来的,是乔迁之喜,才一个月不到,他已经如愿买新房了。
周小野接过时差点愤恨地撕碎。我盯着喜帖上“任南希”三个字,硬朗而大气,意气风发中透着藏不住的炫耀。讽刺的是,就在他背叛大家的几天前,我还想着,要把自己买的房子先让给他。现在看来完全不用了,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得到。
我不恨朋友踩着自己的尸体过河,可我希望,至少他能从正面推我。遗憾的是任南希却选择了从背后下手。时至今日我还淹死得不明不白。当小凉和沈聪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我三缄其口,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跟她们解释,一个原本是那样正义善良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揣着手中的喜帖,久久地沉默了。我决定去问清楚。
任南希的那场宴席,定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时间是星期六的中午。很多同事都前往参加了。我赶去时,正在门口迎客的任南希很惊讶,他从几位围着他奉承的同事中抽身出来,春风满面地走向我。
他确实变了,名牌西装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自信了,远远飘来的一股男士香水味却让我很不适——其实我更习惯他每次洗澡出来后的佳洁士茉莉肥皂香。
“不是吧,你还真来了!”他做出个夸张的表情,“不过不好意思,今天可没准备你的席位。”
“我不是来喝酒的,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就几分钟。”我话语平静,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他神色复杂地迟疑几秒,答应了。
我们在酒店左边一个路口转角处停下,他看了看手表,又四处张望,就是不肯正视我。不耐烦的虚张声势下,似乎在掩盖着内心的紧张。
“任南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直直地盯着他,恨不能看穿他的眼睛。
“姚丽华让我帮忙把你搞下台。”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帮姚丽华。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帮姚丽华,你为什么要害我?”
“很简单,她可以给我房子。”
“房子?就为了房子……”虽然早料到答案,但听到他这么轻松地脱口而出我还是感到惊怒,“这些天里不管大家怎么说,在我内心深处却始终不愿真正去恨你,因为我怕自己错怪了你,我怕你会有什么隐情。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房子?!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你再晚几天做这个决定,我现在早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你……”
“住口!”他毫无征兆地暴怒了,高声地打断我,“陈默,你他妈还想再演到什么时候?你这个虚伪小人,你以为我还跟以前那么傻吗?”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哈!我什么意思?你居然有脸问我什么意思……”这次他终于肯直视我了,眼里布满了仇恨的血丝,“陈默,今天我来好好问一问你!认识这么久以来,你真的当我是朋友吗?”
“我有……”
“不!你没有,你从来没有!而我……我、任南希,真真正正把你当朋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当初你刚到周小野家时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对你不好吗?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杵在原地,陷入了回忆。
我当然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任南希一直是孤独的,他来自北方的穷乡僻壤,十年寒窗苦读才有幸走出闭塞的家乡,大学刚毕业就急着找工作,扛起了要在星城落地扎根的重担。
他曾跟我说过,没人能理解他,那种每天晚上他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自己像是漂浮在海洋之上的一片落叶般的孤单感。
而我,大概是他觉得唯一跟自己相近的同类。大学辍学、离家出走、同样的前途渺茫却又充满执着,甚至还带着出入社会的天真。
那时候,他每天下班都会去菜市场多买一些食材,回家后再假装买多了,若无其事地给我也做一份。
那时候的我总是窝在小房间里埋头苦写,每天吃得最多的是方便面,怎么看都比他更可怜。南希还总说,看着我,
他就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或者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去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