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每一次漫不经心的相遇,都是命运别有用心的安排。
郁云初在医院住了一周。
其实只是小伤,头部缝了几针,因受到安全气囊的冲击而导致轻微脑震荡,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但于筱竹女士不同意,硬让他在医院整整住了一周,每日汤水不断,外加精神轰炸,企图催眠他,让他搬回家住。
郁云初不反对,不应承,以不变应万变,自始至终没有松口,无论是于筱竹的眼泪攻势还是郁长安的冷脸绝招,都没能使他屈服。
一如多年前,郁长安为他规划好蓝图,一心希望他能上法律专业,接班自己的事业。结果他一声不吭,悄无声息,却剑走偏锋地选择了整形医科,先斩不奏,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郁长安才知道。
郁长安严肃古板,于筱竹娇惯溺爱,在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环境中,郁云初庆幸自己没有长歪。
这些年来,他认真地保护着自己,不想让自己受到一丁点伤害,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为了弥补另一条生命逝去的缺憾。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这一周,他住的是医院,却感受到五星级酒店般的待遇。
每日都会经历无数次量血压、量体温、换药、各种理由的检查与护理,从15岁开始,他已经习惯来自异性的关注,即便不耐烦,面上仍旧能维持着平静,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书。
郁云初安静如诗,气质如兰,让一众年轻的、年长的医生、护士为之痴迷。
出院那天,是好友林觉予来接。面对病房里各式各样的粉色小礼物,郁云初看也没看,直接办了出院手续,连给他送了一周早餐的小护士长什么样、名字叫什么都没费心记住,更别说告别。
郁云初一路健步如飞,刚坐上车,便拉下了副驾驶前方的镜子,揭开额上的纱布:“还好我不是疤痕体质,不然这走线,肯定留疤。”
“您家太后娘娘让我送您回家。”林觉予顿了顿,“郁家老宅。”
郁云初没停下照镜子,忙中抽闲回了一句:“不,送我到观澜半岛,我刚让阿姨打扫了卫生。”
观澜半岛位于博陵市东部经济带的核心地段,是融主题公园、滨海居住、休闲商业、娱乐配套、五星级酒店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高级商业小区,总而言之,那是有钱人住的。
林觉予是检察官,收入不算低,倾尽积蓄又靠着父母资助刚在博陵买了房,虽然是郊区,但巨额的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他的好友郁云初,毫不费劲就在博陵的CBD拥有一套超级豪宅,真是同人不同命,让人嫉妒。
林觉予刚从法庭上下来,就被好友火急火燎催来当司机,又被隐形炫富了一把,擦了擦眼泪,默默地专心开车。
可偏生有人不自觉,要关心一下好友:“你最近很忙?瞧着怎么那么苍老?”
作为检察院最年轻检察官,林觉予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检察院的院草。”
“你们院就你一个雄性生物?”
林觉予决定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对最近的经历发出感叹:“现在博陵家暴现象十分严重,但量刑十分轻,且许多处于家庭暴力中的女性,在庭审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逃避,因为她们大多没有工作,生活来源都是来自施暴者,也总是自我催眠期待对方会改正,所以在法庭上怯弱,总是会为对方说情,导致很多时候施暴者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今日这个案子,我十分佩服那名女性,长期活在暴力之中,还保留了证据,也勇敢地举证施暴者。
“不过听说,最开始她好像也不坚定,是一名女刑警说服了她……”
年轻帅气的检察官竟是个话痨,郁云初也习惯他每天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但听到“女刑警”三个字,大脑已经自动连接启动程序,跳出了商眠的脸。
郁云初眼皮一跳,不禁想起车祸那天,自己昏迷之际那个似幻非幻的身影,他几乎像被针扎到一般:“什么女刑警?”
好在,林觉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哦,好像是南厦分局的……”
“那名受害者,是不是姓刘,做过整形手术?”
“哦对,我都差点儿忘记了,警方提供的证据中,就有她的整形记录,咦,好像就在你们医院……”林觉予八卦之魂又被解封,缠着他问细节,“警方去调查了?有那个女刑警吗?”
博陵这么大,女刑警这么多,她却像个恶意捆绑的小程序,时不时就跳出来。
郁云初直接闭上眼装死,不理会他的追问。
是她又怎样,反正不过是个小插曲,和自己无关。
当然,郁云初压根儿没想到,半小时后,自己就和商眠在小区楼下相遇。
世界可真小。
看见商眠的那一瞬间,郁云初还以为自己魔怔了。
毕竟自己仅与她见过两次面,且都不是非常愉快,而住院的这一周,他竟迷迷糊糊梦见了她两次,她低着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
明明是梦,但她的发梢拂脸的感觉却十分清晰,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睡眠质量奇好的郁云初,第一次失眠了,美貌又多了一处瑕疵:黑眼圈。
现在,罪魁祸首就站在他的前方。
瞬间他就站直了身体,什么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瞬间都被抛诸脑后,连林觉予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认识?”
“不认识!”郁云初声音激动,微微变调。
多年好友,林觉予一眼就下定论:“哦,那就是认识了。”
话音刚落,那边的商眠就望了过来。
她依旧穿着牛仔裤与T恤,搭了个程序员格子衬衫,双腿又长又直,帅气而随性,她拉了个行李箱,身上还背了一个硕大的背包,旁边还站了个高瘦年轻的男孩,两人正在说着话,见有人走近,蓦地收了声。
郁云初神色不对,商眠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在努力憋着笑——小时候她和郁云初见过几次,把他当成了可爱的小姐姐,他揍不过自己,被逼着换上了裙子。
商眠看着他精致面容上的高傲,与记忆中穿着裙子的小男生如出一辙。
她怕自己笑出声,只好低下头,拉着行李进了电梯,江远紧随其后。
郁云初见他们都拉着行李,略有疑惑——观澜半岛房价在博陵是数一数二的,商眠看起来也不像买得起这里的,即便租住,她一个月的工资也不知付不付得起。
当然,这疑惑他只会烂在心里,面上仍保持着生人勿近的高冷,待到商眠按了18楼,他这沉静的面具终于忍不住龟裂了。
观澜半岛五栋位于圆心,是二梯三户的模式,郁云初刚好住在18楼。
当商眠走到1801门口的时候,郁云初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就像看到了鬼:她怎么会站在这里?这是他的家呀!
当初他赚了第一桶金,就按揭买下了1801,后来又一次性还了贷款,那时候博陵房价还没有现在这样恐怖,林觉予不止一次感叹他有先见之明。
于筱竹女士以方便照顾儿子为由,买下了1802,装修的时候直接将两套打通合成一套,美其名曰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隔着墙算什么?
郁云初没有反对是因为他阻止不了妈妈的心血来潮;再者如他所料,她才住了一周,就待不住了,这200多平方米的大豪宅,比起她现在所住的别墅,简直如鸟笼一般,她住不下去。
而现在,商眠带着那个男孩子推开了1801的门。
商眠想了想,回头和呆若木鸡的人打了个招呼:“我是商眠,这是我的弟弟江远。以后请多多指教。”她以为郁云初已经知道,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有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