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幽灵听话地跟在玄季渊的身后,二人一路无言。
回了忘尘居,玄季渊端坐在玉榻上面,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自顾自地把玩。
凤幽灵刚想给玄季渊倒杯茶,脚刚迈出去,玄季渊啪一声将折扇拍在手心,仿佛早已经看穿凤幽灵的心思,厉声道:“不必倒茶了!”
“殿下……”凤幽灵赶紧跪下来,望向榻上的人,双眸中满含不解。
“半月之内,两条性命,无一不是与你有关,莫非你要告诉我都是凑巧吗?”
凤幽灵跪在殿下,低着头,半天没有答话。
“说话!低着头做什么?想着怎么蒙混过关吗?上一次我已经放你一马,谁道你屡教不改,这次你觉得我还会轻易放过你吗?”玄季渊脸色发青,一把将折扇扔到堂下。
“那殿下把仙儿带回来做什么?不如也一剑杀了仙儿算了!”
玄季渊大怒:“你说什么?”
凤幽灵昂起头,丝毫不让,明明已是泪流满面,偏偏目光如炬,不复往日憨态娇弱。
“殿下留着仙儿在身旁伺候,不就是怀疑是仙儿杀了刘常贵吗?之前殿下三番五次试探仙儿,仙儿不是傻瓜,仙儿能看出来!如今仙儿就想问问殿下,究竟试探出来些什么东西了?”
玄季渊一时语塞。
凤幽灵忍住眼泪,吸了鼻子又道:“旁人还以为仙儿摇身一变成了殿下的贴身侍女,就以为殿下多么怜悯垂青仙儿。可实际上呢?贺大人要杀我,不就是我曾经怀疑他险恶用心,他见我整日待在殿下面前,怎么能不害怕我吹殿下的耳旁风?怎么能不欲除我而后快?贺大人要是知道殿下从未信任过仙儿,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玄季渊却道:“胡说,贺铭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凤幽灵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委屈巴巴抽泣,“那是谁把仙儿送到刘公公那里,殿下难道不心知肚明吗?您说贺铭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那您觉得仙儿就有那么大的能力,杀刘公公,害贺首领吗?”
“仙儿只是一个孤女,家人都死在了朝堂斗争之中,本来仙儿想着流放东夷途中寻个机会了此残生,与家人九泉相会,岂料被送到琉暹殿任人肆意玩弄,好在苍天有眼,贼人被杀,仙儿才得以苟活至今。”
说到这里,凤幽灵再也没有忍住,眼泪倏倏地往下落。
玄季渊原本怒火中烧,此时少女跪在殿中,泪眼滂沱,也不禁有些心软下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每次非要哭哭啼啼,凭白惹人心烦!”
“我好好说,殿下就能信我吗?若不是殿下次次怀疑仙儿,仙儿又怎么会屡次落泪?这次,就是惹殿下心烦,仙儿也要说,要仙儿留在琉暹殿的是殿下,要仙儿做近侍的是殿下,要仙儿搬来忘尘居偏殿的还是殿下,殿下如果从未信过仙儿,就请殿下把仙儿打发了,仙儿也不想在这里碍殿下的眼!”
玄季渊被气得发笑,忍不住道:“打发了?打发了你能去哪里?”
“哪里都好!死了也总归清白干净!”
“照你的说法,倒是我这忘尘居让你不清白不干净了?”
凤幽灵撅着嘴,圆鹿眼上还挂着泪,硬是倔强地不肯多看榻上人一眼,嘴唇紧闭,也不反驳。
玄季渊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鼻梁,“算了,不过就是盘问两句,不是你做的便不是,好好的还寻死觅活起来了!”
凤幽灵半分不肯退步,“殿下那是盘问吗?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行了!”玄季渊似乎有些不耐烦凤幽灵咄咄逼人,“贺铭都被我杀了,你还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再闹就给我滚到濯洗处去!”
濯洗处乃是打扫浣洗的下等奴仆的所在之地,宫人地位与玄季渊的近侍不可同日而语。
玄季渊表面冷清,见凤幽灵果然不敢再继续言语,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得意洋洋之感,语调也轻快起来,“把你脚旁边的扇子捡起来,再给我倒杯茶。”
等了半天,凤幽灵还是跪在原地,没有动作,玄季渊原本已经平整下去的眉头,又重新竖了起来。
凤幽灵突然额头点地,叩首完又抬头看向玄季渊,毫无惧色说道:“奴婢自请前往濯洗处。”
“你给我再说一遍?”
凤幽灵又重复道:“奴婢自请前往濯洗处。”
啪一声,茶盏落地,碎成片片残渣,玄季渊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很好!来人!”
站在殿外的侍卫应声而入,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给我把仙儿关到柴房去,三天内谁也不许给她茶饭,三天后要是还有命,就给我拖到濯洗处干活去!”
侍卫心中大惊,平日里殿下不是对仙儿姑娘悉心服侍称赞有加吗?今日仙儿是做错了什么,惹得殿下如此盛怒?
正思索间,玄季渊大喝一声,“杜昔,你是不是也要和我作对?”
杜昔也算是玄季渊身边的老人了,做事妥帖,从未被玄季渊如此呼喝过,吓得差点腿一软,急忙道不敢不敢,旋即走到凤幽灵身边,低声道:“仙儿姑娘,得罪了。”
凤幽灵缓缓起身,头也没回就向殿外走去,杜昔叫她不得,赶忙拘礼,“属下告退。”
“滚!全给我滚!”声音震天,差点将整个忘尘居的屋顶掀翻。
杜昔回来的时候,玄季渊仍旧坐榻上,脸上乌云密布,周围气压低沉,杜昔打了个寒噤,不敢多言,自己站到了门口。
“杜昔!”
玄季渊这一声呼喊令杜昔浑身汗毛倒竖,杜昔如今就怕从玄季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暗道一句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要遭此大劫。
杜昔走进来,表情带着些视死如归的意思,“殿下有何吩咐?”
“她有没有说什么?”
“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杜昔一时间没有转过弯,被玄季渊冷冷扫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慌忙道:“没,仙儿姑娘什么也没说。”
杜昔心中却想着,看来仙儿姑娘虽然在殿下的身边没有待多久,但殿下还是很看重仙儿姑娘的,别的奴婢罚就罚了,殿下曾几何时关心过奴婢们被罚之后会说些什么,当即试探开口道:“仙儿姑娘身体羸弱,不吃不喝只怕挨不上三天。”
“她身体弱,脾气可不弱,不吃点苦头,都不知道谁才是主子。”玄季渊下意识回了句。
杜昔也是一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打着处罚的旗号,要训一训仙儿姑娘?
绕这么大一个弯,好像……
没必要吧……
玄季渊见杜昔表情怪异,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气的一脚踹过去,“给我把人盯好了,出了半点差池,你就以死谢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