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世晖说到这里停住,端起酒碗喝酒。
殷瑞一直聚精会神听着,这个时候插嘴道:“这不是一个单人作的案,是一个合伙作的案吧?”
劳世晖点着头,“是的,你也听出来了吧,这个案子既非是王秀才自杀,也非遭遇盗贼被杀,而是有好几个人作的案。”
劳世晖将这个案子的谜底说出。
原来,王秀才虽是一介瘦弱书生,却胸怀壮志,是个心忧天下的人。
眼看着无数夷人来到中国,横行霸道,他深感耻辱。
他利用授课的机会,向学童们大讲时事,教育孩子们要心系天下,将来长大为抵抗列强,振兴国家出力。
可是有一天,这个夷人从学堂外面过,正好听到了王秀才在慷慨陈词,怒骂列强的霸权行为。
夷人心中十分吃惊,大为震怒,认为这个秀才是个危险分子,必须除掉。
夷人就找到陈镇长,要他找人下手。
陈镇长起先不愿,但神父许诺,一旦事情办成,可以送他儿子出国深造。
当时年轻人以出国为荣,小小的镇长,当然巴望儿子有此机会。于是他就答应了。
赵虎是陈镇长的助手,陈镇长给他一说,赵虎当场愿意,他本来就因为寡妇的事恼恨王秀才,有这个机会,当然更好了。
两个人就合伙,把王秀才给吊死了。
殷瑞听到这里,对案子其他问题也有了答案,接上去说:
本来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在这个小镇上,一个小小秀才自杀,谅也不会引起官府关注。
没想到却惊动县官,前来查案。
而且县令很快就怀疑到赵虎和陈镇长。
赵虎受过镇长不少照顾,眼看事情快败露时,就决定自己一肩挑下来。
但知县好像并不信,认为这事也跟陈镇长有关。
陈镇长十分害怕,从县衙归来后就去找夷人求援。正好韩知县来了,当场把他们逮了个现行。
劳世晖惊叹道:“你也有很好的推理能力嘛,事情确实是这样发生的。”
然后劳世晖将最后的结果讲下去。
当时陈镇长在对夷人说,县官快把案子搞穿了,你们怎么还不快点制止他?
就在此时县官带人冲了进来。
夷人说到这里,摊摊手说,我已向上峰打了报告,他们本来会责令知府发文,命令韩知县停止查案。但不知怎么的,到今天还没动静。
韩知县听到这里,淡淡一笑。随后叫道,把陈奇带上堂来。
这话一出,把陈镇长吓了一跳,连忙问,老爷,我儿子没有参与此事,怎么连他也要受审?
韩知县等陈奇上堂后,才解释,此案能够得到细查,多亏了陈少爷提供的线索。他应当有功。
可是,陈少爷也是有错的,因为他存心想包庇父亲。
陈奇闻言,连连点头,跪下说道,老爷明鉴,我确实想保住我的父亲。我一方面想王秀才伸冤报仇,一方面又不愿让我父亲所作所为曝了。我本来只想把一切推到赵虎头上,希望他一人顶罪,我相信他也是愿意的。可没想到,一切逃不过老爷的眼睛。
案件审理到此,已经基本明了。韩知县命被告签字画押。然后宣布退堂。
回到偏堂,厉魁和宁朴都来祝贺。
韩知县却长叹一声,禁不住泪水纵横。
这使下人们很吃惊,老爷这是怎么啦?
韩知县曝出一个内情,说你们不知,这个王秀才,是我的同窗,只因他经常纵论国事,抨击时弊,口喊改良,所以没能考中举人。而我也不敢与他接近。我早就知道,以他的性格,绝无可能自杀。
随即从衣襟内抽出一信,扬了扬说:“这就是夷人盼望的知府的手谕,命我停止查案,我早就收到了。
说完将信撕得粉碎。
讲完这个案子后,殷瑞举杯为劳世晖敬酒,夸他辛苦了。
喝过酒后劳世晖问殷瑞,你从这个故事里听出些什么来没有?
殷瑞试探地说,“鉴往知今,劳科长是不是在向我提示,男女学院的那些案子,也存在某些相似的内幕?”
劳世晖并没有直接说是或不是,而是话头一转,提起了两所学院的历史。
他说,如今的两所师范学院,在前朝只有一所,而且也不是师范专业学校,而只是一所初等中学。在当时,关于公学会所要开设哪些课程,是存在很大争议的。”
争议基本分成两派,一派是旧制派,一派是新制派。
毫无疑问,旧制派是要延续原来的教学方式,以国文为主,而且主体是教古文,跟私垫的模式是一样的。
而新制派提倡新教,全面改版,新学为主,国文为辅。
新学就是加入了数理化,甚至还要引入洋文。
其实相比起来,新制派还是很宽容的,并没有把古文一棒子打死,只不过将古文放置在相对轻一点的位置,不是排在首位。
新制力倡科学文化,大力引入外夷理科,而这些课程,以前是没有的。
自然遭到旧制派反对。
在旧制派看来,无论办什么样的学校,都把国文放在首位,国文的地位决不能动摇,一听有人要引进夷课,简直是挨打一般,浑身不爽,寝食难安。
双方因此争得面红耳赤。
至于是哪两方面的人在争,自然不须赘述,这两派的人,都是有话语权的,当然也是建学的有功之臣,公学会所的创建是他们完成的,自然要由他们来研究决定办成什么样的。
这样的争论还是很有意义的,毕竟都是观念的不同,各有一套办学理念,在当时,这种争论本身就是巨大进步,因为在以前,谁提出来引入新学呢,想想都是不敢的。
新制的那批人是比较年轻的,他们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信念执着,在受到旧学派的反对时,会比较激越,给与迎头抨击,毫不留情。
那你以为旧制派那批人就被击败了?
如果真这样想,那就太不把旧制派的人当回事了。
旧制派那批人,才是真正的实力派。
殷瑞听到这里问:“那最后的结果,是旧制派赢了,还是新制派赢呢?”
劳世晖笑着说:
“其实谁也没有输,都赢了,现在的学院是什么样,你作为学生是最有体会的吧。”
殷瑞点点头,“是的,新旧两制,几乎在学院里并存,有古文,也有新文,理数也被引进来了。”
劳世晖说那就对了,两种制都在学院里运行。
然后就低头喝酒,似乎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思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