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事重提

程言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去,走到旅馆门前的时候看见那一拨穿着制服的人还在柜台前与老板娘说着什么。程言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各位大老板,我哪有这个胆子窝藏你们家小姐啊,你们说的那个姑娘昨天晚上确实来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房间就空了,我哪有这个胆子骗您啊...”

程言撇了撇嘴角

便往镇口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自己可没那么多的时间管人家的闲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回老宅。

今天的路途跟昨天晚上比起来要轻快的多,只是周围的行人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数的人都是和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

难道自己的家乡真的已经萧条至此了吗

走到村口一棵老树下,十几年前那一点残破的回忆一股脑地涌入脑海中,母亲沧桑的手仿佛还在脸侧徊。就是在这里,程言离开了自己的亲人和故乡,

永远。

物是人非。

程言迈着承重的步伐,走进了村子。

破败的砖瓦屋在微风中颤抖着,四周的木林多年没人打理,早已枯败不堪。

妈妈临走时的眼神,乍现在程言脑海中,这一切,仿佛是多年前就已经注定好的。

悲伤与凄凉一点点爬满了他的心头。

到了......

四间破败不堪的小院矗立在他眼前。

终于,一路上以来的心酸终于抑制不住,满满的溢在了眼眶里。程言却固执地不让它落下来。

他抬起胳膊,僵硬地拍动着腐朽的木门。

却发现门前挂着一把长长的铁链,上面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就像是血迹一般地触目惊心。

“你在干吗?!”

忽然,一道尖锐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程言赶紧擦去了眼泪,转过身,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立在他身后,身上绑着一个婴儿布包,脸上的皱纹此刻正警惕地拧在一起。

“我,我是”程言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程言?”妇女疑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恩,我.是....”“你怎么能回来?!”女人一脸惊恐的瞪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样。还没等程言开口说话,女人就上前拉住了他。“这里不能待,你跟我来。”

说完,女人没等程言开口询问,就把他连拖带拽进隔壁的土坯房。

这里家徒四壁,仅仅只有一张被褥的小床,还有使用了很多年的煤灶。

女人一进门就把门窗捂的严严实实,还反复确定了几次。“那个...”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女人瞪起了眼睛,里面掺杂着说不出的东西。

“我母亲过世了,是李叔给我写信让我回来收拾母亲给我留下的遗物。”

“李叔?”女人一脸疑惑地说道。

程言拿出了母亲的照片和那个被烧了一半的信封。

“不可能!李泰在半年前的洪涝中就已经淹死了,再说现在的村子里剩下的都是像我这样的老弱病惨,姓李的男丁早就已经死绝了。”

“怎么可能?那你又是谁。”程言的头很痛。

“我是你妈妈的老朋友,叫我……梅姨吧,你妈妈去世的时候只有我在她身边,村子里变成现在这样她很自责,我以为她把你送出去之后就不会让你回来了,谁知道你竟然回来了,还站在自己家门口。幸亏是让我看见了,要是让村里其他人看见,娃啊,你现在保不准在哪呢。”

“梅,梅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能回来,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妈妈她要自责?村子变成这样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忽然,梅姨襁褓中的孩子大哭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她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程言只能傻傻的站在身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咚咚咚!”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梅姨顿时有些慌乱,“宝儿乖宝儿乖.....是谁啊。”

“阿梅,是我,他二舅”

“哦……噢!我这就来。”

“程言,你快,躲到床底下去。”梅姨慌张地拉开床沿上的被单。

程言还没反应过来

“快啊!!!”梅姨压低声线,焦急地低喊着。

程言只得四肢着地,缩了进去。

“记住,千万别出来!”这床又小又窄,实在容不下一米七八的程言,只能做一团,勉强可以遮住身子。

夏梅把床单铺好,把孩子抱在手里,嘴里呜呜呜地唱着些听不懂的小调,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一个年过六旬的的老人站在门前,头发大半都花白了,腿上还缠着厚厚的有些发黄的绷带。眼睛也在深陷的眼眶里,显得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程言在狭窄的床底下蜷缩着四肢不能伸直,却也不敢动弹,只能侧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阿梅啊,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样难看”一道沙哑的男声钻进了程言的耳朵。

“没什么,就是身体不太舒服,给这孩子闹的”夏梅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说世上怎还有你这样的好心人,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捡个孩子,咳咳咳。”

“没啥的,有个孩子也有伴嘛,她二舅,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嘛?”

“事也没啥,只是听我家那婆娘说今天村里进了个外地人,怕出什么乱子,我来给各家提醒着。”“唉,咱村多久没来外人了,别是大姐看错了吧。”

“小心点也好,没事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说完,老人背过身准备离开。

“咯吱”

程言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床沿。

“谁?”

“阿梅,你家里不会有贼吧?”

老人忽然警惕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张破旧不堪的床。

“怎么可能哦,俺们家就这四堵破墙,有什么可偷的哟,应该是哪里来的的耗子吧。”

夏梅强作镇定,抱着孩子晃了两下,淡淡地接上。“孩子要睡了,他二舅,我就先回去了啊”

老人把目光收了回去,看着夏梅良久,最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你....哎,都是老程家…不然你也不会是...咳咳咳...这个样子。”

说完,他摇摇头,背着手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二舅有空来家里坐坐”

一听到梅姨的关门声,程言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下钻了出来。里面灰尘很重,他连呼吸都不顺畅。夏梅把怀里熟睡的孩子放到床炕上,盖上小被子,还没等程言开口,梅姨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奈地挥了挥手。

走到一边的窗前,掀开窗布看了眼。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也已经无所谓了。”夏梅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村子,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到底跟我妈妈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连家都不能回。”程言有些激动,这一切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少委屈,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的事情,罢了,事到如今,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也没有关系了。”说完,梅姨深深地出了口气。

她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我年轻的时候是你妈妈的房丫头,那个时候你的爷爷也算是我们大树村有名的地主户,那个时候俺家里穷,是你妈妈肯花钱把我买下来。要不然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说到这里,梅姨抹了一把眼泪,边说着,边打开布包,“这是当年你妈妈买下的我的身契,这多年了,我一直带在身边。”说到这,夏梅声音带了些呜咽。

“你妈妈是俺的恩人,她心地善良,待我像妹妹一样好

。只是好人没有好报,小姐她才二十多岁,刚和你父亲结婚没多久,老爷...不对,你的爷爷就失踪了,当时就有人说你爷爷是在发死人财,现在得了报应。导致你才出生没多久,你的爸爸也.....一个好好的家连着没了两个男人。.当时小姐哭得天昏地暗,一晚上老了十岁都不止,后来家里也就垮了。没有办法才把你送出了村子,也是你走的那一年,原本风调雨顺的大树村连着旱了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不少人家破人亡。再加上当年你爸爸死的惨。村里的人都把这笔账算在了你们一家人的头上。说是你爷爷缺的阴德太多,才会导致现在遭了报应。还连累了整个村子。”

“你妈妈后来就卧床不起了,村民们把你家里里外外围了个通透,逼你妈妈说出你的下落,要把你送去祭天,平息老天的怒火。你妈妈不肯,最后他们把程家里里外外拆了个遍,俺拦都拦不住。每天派人在门口守着,俺也只有半夜的时候溜进去给小姐送点水和干粮。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你妈妈已经不行了,她嘱咐俺千万不要让你回来,也不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她要你好好的活下去”说到这,夏梅已经泣不成声。

“你妈妈后来……就自尽了,她死后,村民把她火化,骨灰洒进了山里。俺害怕你会回来,于是就日日在程宅门口守着。生怕你万一回来被村里那几个擒了过去,俺怎么对得起小姐的嘱托”夏梅的眼睛里噙满了浑浊的泪水。

程言的心猛地一颤,这些年,妈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的?

每一个昏暗的日夜,遭到所有同族的责辱,没有朋友也没有至亲。

他咬着牙,后退了两步,死死地攥着拳头。

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

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们逼死了我妈妈?”程言的声音也带了些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