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沉甸甸的,似乎要下雨,老荆推开门正要出去,活跃宝叫住了他:“老师,好像要下雨了,伞给你。”老荆接过伞,道了声谢,却发现那一家三口都阴笑着看着他,老荆禁不住有点害怕,没有打开伞,就那样快步向学校走去。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只有这一户住在偏远郊区。家里也不开灯,屋里阴森森的,所有的东西都带着一股焦味。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家三人时不时凑在一起,望着他阴笑。老荆很害怕,但是想想他们家给的家教费几乎是别家的三倍时,也就释然了。
天空一直乌云密布,却没有下雨,所以伞一直没用。
当看回到学校时,女友田春叶已经等他好久了。
“钱快凑齐了。”老荆说。
“你真厉害。明明是我自己的事,却要你操心。”田春叶歉疚地说。
老荆摇了摇头,笑着说:“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他们走到了篮球场边,老荆忽然驻足望向球场。场上的一个男生仿佛有所察觉般,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篮球脱手而出,没有进。老荆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这个球没有进而可惜,然后和田春叶一起走远了。
那个男生捡起球后,盯着远去的老荆和田春叶。
“喂,牛默,你发什么呆呢?看田春叶大美女看傻了么?”队友们嘲笑牛默,而牛默没有反驳,对于这样的嘲讽,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直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队友们都纷纷跑去避雨,只有牛默没有,一直在雨中投篮,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雨幕中,老荆和田春叶两人走了过来,老荆将举在手中的伞递向牛默:“下雨了,小心感冒,伞给你。”牛默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接过伞,而是转身离开了。老荆把伞塞给了田春叶,快步去追牛默,用既悲伤又愤怒的声音说:“大不了大家一起淋雨!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如果我早知道你也喜欢田春叶……”
田春叶举着伞,担心地跟在他们身后。当伞下只剩她一个人时,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伞杆滚流而下。她身子微微战栗。忽然,她看到不知何时开始,有黏稠的鲜血顺着伞杆淌落在她手上。
她惊恐地看向伞顶,发现伞下覆盖着一个小男孩狰狞的脸,鲜血顺着男孩的嘴巴流淌而出!
田春叶“啊”地尖叫一声,“弟弟!”她认得那个男孩,那是她早已客死他乡的弟弟田陆远!
田陆远诡异地笑了一声:“姐姐,我好想你啊。”随后他的脸在伞底膨胀起来,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口咬向田春叶的头……
在雨中前行的老荆和牛默听到田春叶的叫声后,都茫然地转过头来。他们只看到田春叶倒在地上,那把伞覆盖了她的头部,大雨淋湿了她的身躯。
田春叶没有死,甚至一点伤都没有,只是因为淋雨而稍微有点感冒。但是她却总是惊恐地抱着自己的头,问身边的人:“我的头还在吗?”
老荆日夜陪在田春叶身边,她总是哀嚎痛哭:“我弟弟又来了,他又缠上我了,他还在怪我没有带走他。”
老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的,我在你身边呢,我唱歌给你听。”随着老荆的歌声,田春叶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老荆看着怀中的田春叶轻声说:“这种事我也经历过。”他说完就垂下头去,仿佛又不想让别人询问他所经历过的“鬼事”。随后他又对田春叶说:“别担心,我会凑够去意大利的钱的。你弟弟死在那里,我们把他的骨灰接回来安葬在故乡,就没事了。”
田春叶的父母早年离异,父母各自带走了一个孩子。从小最黏姐姐的田陆远跟着父亲去了意大利,最后却因为一场疾病而早早去世。据说死前,还念叨着想见姐姐。所以如今成了鬼,它仍然念叨着姐姐,要拉她去陪伴。
去意大利的钱还差一些,老荆只好继续去那地处偏僻荒郊的家庭做家教,正好也把伞拿去还给人家。
活跃宝做题时,目光忽然飘向墙角边的伞:“老师,那天你用这把伞了吗?”
“没有,我是淋雨回的宿舍,只有我女朋友用了下伞。”老荆回答说。
“真可惜呀。”活跃宝低声说。老荆愣了下,忽然看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活跃宝的父母正从门缝里偷偷望向这边。他心里又害怕了起来,胡乱教了几题就准备离开。
离开时,天空又阴沉了。活跃宝把伞再次递给老荆:“老师,小心下雨。”他接过伞,慌张出了门。
半路就飘起雨来,老荆匆忙地撑开伞,然而没走几步,就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有所察觉般望向伞顶——他看到伞顶出现了一张血淋淋的脸!老荆惊惶把伞扔掉,但当他再向伞看去时,伞顶什么都没有了。
“是幻觉吧。”老荆一边嘲笑自己的多疑,一边快步走回学校,并没有捡起那把伞。但没想到的是,当晚老荆就病倒了。
连续几天,老荆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如同灌了铅块般沉甸甸的,但是活跃宝家却打来好几个电话催他去上课。他不愿意失去这份收入颇高的兼职,于是求几个室友去帮忙代课,但是没有一个人答应,理由是那里好像是个鬼屋。
就在下午,牛默来到了老荆的宿舍,他看了老荆一眼:“把地址给我,我去吧。还有,我这不是帮你,是帮田春叶。你知道的,我喜欢她,虽然她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
老荆把地址给了牛默,连声道谢,老荆的室友却嘲讽说:“牛默,你这种成绩奇烂的废物还能当家教?”老荆愤怒地瞪着室友,牛默默然。
牛默到了活跃宝家开始讲课,但讲课的过程中,目光却一直盯着墙角边的一把伞,他感觉那把伞里好像有一张人脸要钻出来。而当阳光照进这阴暗的屋子时,牛默看到活跃宝是没有影子的!
“你很在意这把伞吗?”活跃宝忽然笑嘻嘻地说。她站起身来不再掩饰,眼鼻中淌出血来,而她的父母也走了进来,他们浑身都被烧焦了,散发着阵阵恶臭。
牛默身子微微颤抖,后退了几步。活跃宝笑着说:“哥哥,我想上的A大,但是考了四次都没有考上。有一次停电,我就点着蜡烛学习,不小心睡着,把蜡烛碰倒了,家里都被我烧没了。”
牛默毛骨悚然,活跃宝继续笑:“哥哥,你能教我考上A大吗?”然而并不等牛默回答,活跃宝就哼了一声说:“你不能,你只是个成绩奇烂的废物!这把伞会吸人精气,田春叶看到她弟弟是因为失去精气后产生的幻觉。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这把伞带给老荆,不要再让他把伞丢掉。这把伞会帮我吸干他的精气,我只要他的精气,我要转世继续考A大。第二,就是我现在就吃了你。”
回到寝室后,牛默看了一会书,但怎么也看不进去,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忽然想起很多自己的事情:以前在高中时,他并不是现在这样。他是优秀的尖子生,是文学部的部长,才华横溢,不可多得。但是命运的齿轮却无情地碾压过他的身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开始拿他和邻家的老荆比较。
“你考了117?人家老荆可是考了119,就差一分就满分。”
“这次化学竞赛只拿到第二名?第一名是老荆吧?”
老荆!那个名字不知道击穿了他的耳膜多少遍,尽管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牛默的父母离异了,虽然早就有了感情不和的征兆,而最后的原因却是因为牛默。父母总是指着牛默相互抱怨:“你教的什么孩子,样样不如人家老荆!”他们当着牛默的面,毫不留情地相互指责,言语中的牛默极其不堪。最后,他们决定离婚,而且没有人愿意接收牛默,仿佛他是一块谁都嫌弃的抹布。最终他扔被到了奶奶家,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变得荒芜。
后来,迷茫的牛默来到了这所大学,遇到了他这一生可能是唯一的阳光——田春叶。那个女孩的脸,如斜阳一样美好。
可是,牛默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感情说出口,他就看到田春叶在老荆的怀里哭泣。
又是老荆,这个名字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一刀刀割掉。从那一天起,他和老荆再也不是朋友了。
而现在,他望向扔在墙角的伞,忽然抓起它往老荆的宿舍走去。
牛默把伞交给老荆后,转身就离开了。外面的天空阴沉着,仿佛随时会下雨。老荆忽然叫住了牛默,撑着病重的身体走到他面前,将一把黑色的伞递递给他:“外面要下雨了,这是我的伞,没什么问题。活跃宝的伞有点诡异,好像不干净,我来保管。”
从这天起,老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身体变得瘦弱干枯,脸也蜡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而牛默则借着这次机会,接近田春叶。
然而田春叶的室友却告诉牛默:此时的田春叶已经神志不清了,她每晚上都受到惊吓,一闭眼就会看到她弟弟满脸鲜血:“姐姐,你是活的,我就没法和你玩了,你快点死吧。”
她洗澡时溺过水;睡觉时被头发勒过;甚至差点被圆珠笔刺穿眼睛。虽然都及时被室友救了,但是她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牛默拍着田春叶的肩,温柔地说:“别怕,我会带你去意大利的。我会帮你解决你弟弟的鬼魂的。”
田春叶把牛默当成了老荆,她扑到牛默怀里,轻声说:“你唱歌吧,你唱歌鬼就不敢来了。”
牛默愣了一下,问道:“是老荆常唱的‘一闪一闪亮晶晶……’这首歌吗?”
“够了!”田春叶的一个室友忽然尖叫了起来,“别唱了!”“她”抓这自己的长发,忽然向田春叶扑过来。牛默望向那个室友,忽然发现“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一张小男孩的脸从“她”破碎的脸里面钻出来,然后死死盯着牛默,牛默迅速挡在了田春叶身前,而田春叶的室友都被这景象吓跑了。
小男孩“桀桀”笑起来:“姐姐,他唱这首歌可没什么用,那个男人唱起来,我才会觉得害怕。他唱起来,只是让我觉得难听刺耳罢了。”
“哪个男人?”牛默心中忽然一动。
“还能是哪个?姐姐的男朋友老荆啊。”小男孩的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没有他,我早就拉姐姐来陪我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被田陆远鬼魂纠缠的田春叶崩溃地在路边嚎啕大哭。老荆忽然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别哭,你越是害怕鬼,鬼就越会缠上你。勇敢一点、自信一点,人的阳气就能盖过鬼的阴气,如果还害怕,就唱歌吧,这是我的朋友教给我的。”
说完他就唱起歌那首《小星星》来,当他的歌声响起时,田春叶清晰地感受到一直缠绕着自己的阴气消失了。田春叶欣喜地扑到老荆怀里说:“谢谢你,谢谢你。”
老荆笑着说:“不用谢我,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教我的。”
“你的朋友?”田春叶问道。
老荆自信的说:“嗯,他叫牛默,很优秀的人,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吧,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牛默插嘴问:“他说我优秀?”i
小男孩没有理他,自顾的说:“就算是我这样的鬼看来,老荆也已够优秀了。他口中更优秀的牛默会是谁呢?”
牛默沉默了,当全世界都用“垃圾”、“废物”来称呼我时,他还会用“优秀”来形容我。也只有他了吧……因为是朋友。
他忽地想起许多事:夏夜点点的萤火,在乡间的小道上奔跑的少年和那首《小星星》:一头白发的奶奶的谆谆教诲:“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他突然捂住脸,低声哭泣。然后,他朝小男孩伸出手:“我知道你不能转生是因为怨念太深。我的身体任你处理,当你发泄完你的怨念后转生吧,放过你的姐姐。”
田陆远讶异地盯着他,轻蔑地笑了:“这是你自己找死的。”说完他的怨念膨胀起来,被父母抛弃的怨念、病死他乡的怨念和思念姐姐的怨念驱使它的身体,它咬向牛默的手,“咔嚓咔嚓”一寸寸地咬下牛默的骨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