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外的钟鼓声敲到第三下时，燕乐奏起。正厅里的幕帘卷起，黛烟升香。玉瓷银屏后，满殿客人已缓缓落座，只有主人迟迟未到。
棠正抬起头，动作不算大的粗略看了下四周，可惜并未发现棠恒的身影。他有些失落。
来这就是为了找机会和棠恒好好说下，棠家长子躲在王爷府中不肯回家，传到外人耳里，不知还要怎么讥讽他棠正教子无方。
他这关还不算最难过，如果棠恒执意留在此处，他真怕父亲就此铁了心让棠恒在外面自立门户。棠老太爷固执了一辈子，纵然心里疼爱儿孙，对男儿的要求也更严。
棠老太爷的断不可能对棠恒服软的，而此事若闹大了，棠正就算真想靠在军中的功绩自己独立门户，也免不了被陛下猜疑让旁人多方离间。
棠正想到此处，摇头长叹，喝了口闷酒，正琢磨着对策。
就听有人高喊
“王爷到——”
喧闹的正厅内，归于安静，众宾客起身，朝殿外作揖行礼。就在这时，棠正发现，自家那小子居然跟在湛王身后而来。
棠恒身着敞襟缎单圆白袍，脚踩刻丝泥金玄鞋。一对横飞的粗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的光彩比离家时更多了几分坚毅。
作为父亲，棠正心里是欣慰的。看来这孩子自己出去历练了一番，不是没有长进。
东方湛坐在主位，让棠恒在他左下落座。
“今日，本王感谢各位大人来祝贺我乔迁之喜。”
东方湛举酒盏示意，众宾客也举起酒盏相庆。待众人饮尽后，乐再起，美人环佩而舞。
四下开始自己吃着宴食，谈论起一些细琐小事。棠正听左右有人论到。
“湛王殿下左侧的那位壮士是谁啊？”
“听说有位将士在军中战功赫赫，颇得湛王殿下器重，在这次平乱中也出了不少力。应当就是他了吧。”
“不知是位平家子，还是哪家的公子。能得湛王殿下赏识，以后不愁仕途之路。”
棠正听在耳里已有几分明了。也有几位大人识得棠恒身份。在看到棠恒如此受湛王器重时，也向棠正投来了若有若无的探寻目光。
棠将军在朝中本就颇有威望，以前在朝中百官中还流有传言说，棠正之子是个斗鸡走狗之辈，不勘大用。如今再一看，可见传闻并不可尽信。
棠将军能得如此有才干的儿子做他的臂膀，又因此和湛王加强了联系，以后在朝中的地位只会更稳吧？
洞悉此事的人，都以各种借口来向棠正敬酒。一些人说着些客套话，而棠正心里当然受用外人对儿子的赞扬。但他心里还焦虑着该如何同棠恒好好交流。
晚宴散后，宾客都被小厮陆续领着去寻他们自家的马车离开王府。棠正不想就此离去，还想寻棠恒。但宴一散，那小子就跑没影了。
这是故意在躲着他啊。本来在宴席间对棠恒的好感，又因为儿子如此畏懦的举动，改换成了对他的忧叹。
唉。还是没长进。
棠正本打算放弃了，他也不好在湛王府明目张胆地寻人。
“棠将军，王爷有请。劳你移步去偏厅。”
棠正见王府的一个男仆堆着笑向他迎来，又听是湛王主动邀约他。便想，王爷此刻应当是已经知晓他们父子间的事了。
一点琐碎家事，居然要王爷出面，棠正有些尴尬。但王爷之约，还是得去。
入了偏厅后，就见湛王端坐在主位喝茶。棠恒则一脸拘谨地低着头站在湛王身侧，那模样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七岁孩童。
棠正只觉自己的胡子都快被鼻腔里的闷气给吹飞了。他一个将军，如今像是去别人家领自己闹了事的孩子。又想起棠恒幼时确实也有过这样的事。
“卑职棠正见过王爷。”棠正就算对棠恒再不满，礼数和面上的表情在东方湛面前也是周到的。
东方湛笑了笑，“棠将军不必多礼，想必你也知本王找你来所为何事吧？”
棠正直起身，斜睨了眼棠恒，淡漠地说：“这些时日，犬子劳王爷费心了。”
“呵，谈不上费心。棠将军有所不知，是本王特意把棠恒留在此处，想与他讨论些兵法。”
？
棠正迷惑，难道棠恒不是故意不归家？
又听东方湛道：“本王也是今日才知，原来棠恒离家时还与家中闹了些不愉快。本王不知此事，只道阿恒在军中表现非凡，便想多留他几日再让他回去。”
“他之前未曾明拒，今日与我说起，怕家中误会不知如何开口。本王这才替他与棠将军说清此事。”
棠正看王爷态度如此之好，心中也宽慰了几分，不忙追究棠恒之事，而是问道，“王爷说犬子在军中表现非凡，可当真？”
“棠将军，本王难道是会在这些事上说谎吗？你知道本王一向赏识英才，若非棠恒有才，我也不会留他在此。”
棠正再次行礼言谢，又看了下棠恒，他只是抿着嘴直愣愣地看着父亲。似乎有话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还是棠正先开口了，“兵法讨论完了吧，那今日不如随我先回家拜见下你母亲吧，还有...你爷爷他也很挂念你。”
棠恒听棠正松了口，忙捣蒜点头。父子二人谢过湛王，就驱车回家了。
棠府。
棠梨一回家就对母亲说，哥哥今晚必定会回来。棠夫人是个疼孩子的人，听女儿说得这般肯定，当然也就信了。当下便命丫鬟把棠恒房内的东西收拾好。
而棠老太爷听说了消息后，嘴上说着那个忤逆的孙子回来干什么。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到了前厅，甚至几次在门前转悠了下。
不要说棠恒了，就是棠正也还没有回来。家中的人都有些急了。棠梨自信哥哥今天是一定会回来的，但又怕他们拖如此久是不是真在王府闹了起来。
再等了些时刻，仆从来报，说在巷子口看到了棠家的马车。棠老爷马上提着拐杖，到了棠府大门前。
棠恒没想到，他一下车，先迎接他的，居然是结结实实挨了棠老爷的一棍。
“混小子，还知道回来啊？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从军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吗？”
棠恒心中不服，叫嚷着：“爷爷，我在军中立下战功，得了湛王赏识，你若不信，就去问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