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上第一节课,雨就下了起来。这次下得有些迅猛。北面山坡上的黑云刚压过学校前面两里地素水的支流,电睡雷鸣,“唰”的一声,漫天扯下一个大帘子。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屋檐的青瓦上,教室的窗玻璃上。宿舍前面的大柳树在大风中摇摆不定,仿佛那个唱摇滚的披头士。教学楼前的扇形花圃里,月季花起不情愿地脱下了那粉色的霓裳,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操场上不一会儿,就成了泽国……,这条素水支流的上游,一改平日的安详温顺,浊浪高扬,一浪赶着一浪,从远山的峡谷咆哮着,一路冲击而来,犹如发了狂的非洲狮群。
这大雨大概下来快四十分钟,后来细雨绵绵,暑热渐渐消退。
“路扉你今天晚上别回家了吧,”肖大侠提议道,“这皇甫河肯定水满河道了,挺危险的,没必要犯险,晚上我约了韦好古,詹澄,一块儿睡在教室得了。吃饭跟着我混……”
学校的学生食堂,因为是大锅饭,稀饭总是熬的很到位,但米饭就没有那么幸运。不是火候不够夹生,就是火大了糊锅!面条也常常稀得透光,吃时感觉不到油腥,洗碗时却经常感觉有些粘手,此后经年,才晓得那是地沟油的特性。
下午吃得是包谷糁稀饭,杂粮馒头,胡萝卜咸菜。那咸菜倒是比较爽口。路扉是走读生,跟着“肖大侠”他们蹭过几次饭,自然为还是蛮好吃的。大灶上的辣酱那才是最好吃呢,路扉一直念念不忘。
“什么辣酱,腌萝卜呀,老汉我的肚子里都快‘淡出个鸟’老啦,”,“肖大侠”哼哼唧唧道,“这学上得跟在和尚庙似的,一点鱼肉荤腥不看不见,晚上带你开个荤!”
上晚自习时,天气已经缓晴,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牛斗之间,皇甫河上磷光闪烁。
韦好古过来附在“肖大侠”耳边低语。“先到我爸的房子吧,这会儿不在。”
“韦老师找你有事儿,”,“肖大侠”转头对路扉道,“一块儿走吧!”
雨后天晴,校园里还是有些闷起来,那些杨树、柳树,梧桐树上的蝉儿争先恐后地鸣叫起来。
“听起来货还肯定少不了,”韦好古道,“咋不见詹澄那小子呢?”
“不知道呢,先别管,”“肖大侠”道,“我给说找不见,就直接先去西边围墙一带,那里树多一些。”
几个人带了手电筒,编织袋,就匆匆赶向西边围墙。老远的,就看见那边小树林间影影绰绰有手电光。
“哎呀,还有人行动比咱们还早呀,赶紧,不然‘泥牛’就被抢光了!”韦好古忍不住大叫。
三个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才看清那人居然正是詹澄。
“你们怎么这样晚呢?”
詹澄道,“我爸回家去了,我索性就没有上晚自习,都逮了几十只‘泥牛’了。”
这个是儿时的必修课。特别是打着手电筒摸那些黄昏后从地面钻出的“泥牛”,更是手到擒来。洗涮干净,用盐水泡一泡,热锅凉油,大火煎炸,那绝对是美味!
吃着油炸的“肉牛儿”,满足感蔓延到全身。
“詹老师,詹老师,”听见隔壁老师在敲门,几个人还是吃了一惊。
“快,快盖上……”詹澄道,“是柳老师,馋猫似的……”
房门打开时,柳老师拿着碗已经赫然站在门口,“詹老师,搞什么吗,有吃独食,什么东西这么香呀,啊,你们几个?”
柳老师发现屋子里是詹澄几个时,有些不好意思,把碗夹在了咯吱窝,对詹澄道“你爸不在呀?哦,那没事儿,路过,路过……”
好多年以后,路扉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夏日的黄昏,几个逮炸‘泥牛’的少年的馋相。
岁月见长,路扉才知这小小的“泥牛”要在地下呆3、5、7、11年,甚至于17年才破而出。虽然这斯在黑黢黢的地下到处翻腾,着实影响了树木的长势,但鉴于其这种极端克制忍耐的精神,路扉还是愿谅了它。看看这一组数字,会发现全是质数。传说是因为质数的因数很少,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和其他蝉类一起钻出土,而为有限的领土、食物,甚至是配偶,进行激烈的竞争。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数学家!“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没想到这斯还深谙《道德经》!兄弟佩服!
古人说羽化登仙,蝉这斯也要经历羽化过程,而蝉大概只能存活60-70天。地下蜇伏3到17年,却只能在阳光里迎风高歌两个月。于是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是,它可能永远也没有见识过冬天,没能领略下北国风光,万里冰封,千里雪飘吧。“夏虫不可与之言冰”,大概就是说的这仁兄吧!
吃饱了,晚自习也早下了。回到教室,同学们有一半都已经走了,康婉儿还坐在座位上貌似认真的学着。路扉和“肖大侠”刚坐下,康婉儿就突然开口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路扉和“肖大侠”面面相觑。这都好多天“鸡犬之声相闻,民到老死不相往来”了,这怎么突然开腔了?
“喂,跟你俩个讲话呢?有喘气的就哼一声!”康婉儿嗔道,“说正事儿!”
“女侠,有何见教?”“肖大侠”撇撇嘴,“在下洗耳恭听!”
“刚才化学老师来了,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女生,”康婉儿叹口气道,“这考中专的推荐表本来就少,这个节骨眼上,一些老师老往班里传学生,这是要干什么吗?”
“你说呢?”“肖大侠”道,“你不是化学课代表吗?”
“对呀,你这是化学老师的嫡系嘛,你都不清楚,我等五荤弟子能知道什么呢?”路扉搭腔了。
“你又是这幅口气,还真是让人讨厌!”康婉儿直接没有给路扉好颜色,“和你们讨论正经事情,你皮皮塔塔地干啥?”
“怎么?你担心中师的推荐表吗?”路扉随即学乖了,“不至于吧?杞人忧天吧!”
“你们知道什么?”康婉儿道,“如果到时只剩一张中师推荐表,正是她和我抢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