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学肯定是怀孕咧,还犟得很,不过好像是要打掉呢!”下班回到家属院的夏大夫对她儿子罗杰道,“小小地,不学好,有的是亏吃!”
“是不是呀?”罗杰忽然想再去看看裘玉蓉到底怎么样,就给他妈妈讲,“妈呀,太热咧,我想去河边凉快凉快,屋子里太闷咧!”
罗杰急急忙忙地出了医院大门,老远看见裘玉蓉正在那边买水果。
他假装在对过的小摊上翻看梨瓜,但眼睛的余光一直注视着那一边的裘玉蓉。
路扉躲在那里呢?罗杰在心里问自己。怎么?敢做不刚当呀?什么人吗!真他妈孙子!孱头子!
看着裘玉蓉提着几个桃子向着上了那条土路,罗杰笑了,看来自己有些能掐会算咧,给老妈说去河边,还真是去河边么!
穿过低低矮矮的回茬包谷地
,前面临下坡处是一片大概一到两米宽的高粱带,算是水稻田和包谷地之间的东西向小道边上的屏障吧。
平日里赶集的人平时就是从这条小道来往于市场和各类店铺。携篓带担,牵牛拉羊,抱鸡拎蛋,车推肩扛,男女老幼,络绎不绝。
看着裘玉蓉走下向了处于低洼的水稻田,罗杰隐匿在那些高高密密的高粱丛中,铆足了劲儿定睛下瞰。
裘玉蓉走到了水稻田中间的畦道上,俯身在水渠里洗桃子。
这时,罗杰吃惊地发现路扉拎着鞋子从河堤那边走了上来。路扉侧身坐在那排大柳树下,环视四围,并没有直接去搭理裘玉蓉。
“他哥的,搞得和地下党接头似的,还挺谨慎!”罗杰低声骂道,“虽然是个‘尹志平’,不过,这怂还搞得蛮浪漫的!”
罗杰沉迷于金庸武侠世界,尤其喜欢杨过的豪迈不羁,洒脱随性,常常暗地里以当代“杨过”自居。既然自己已然是“杨过”,那总得有个“小龙女”吧,放眼校园,罗杰惊奇地发现,那个四班的“班花”裘玉蓉倒是比较符合他心目中“小龙女”的人物设定。
于是,在罗杰的思维里,四班的代号就叫“活死人墓”,本班的代号就是叫“全真教”,他甚至给韦老师命名为“老顽童”,何建隆因为是班长,居然代号“丘处机”。
本里的其他同学,都给予了相应的代号。“尹志平”这个代号,罗杰本来没有启用,他不想有这样的人干扰他那种陶醉的感觉。
裘玉蓉忽然调到了他们班,最高兴的非罗杰莫属。他一度甚至认为,什么事情都是心诚则灵,肯定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诸神在上!罗杰有时真想去庙里烧香还愿。
可是后来,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裘玉蓉老是和路扉“混为一谈”,这让罗杰为之气结。虽然没有什么举动可以予以阻止“路扉的无耻行为”,但罗杰毅然把“尹志平”这个称号授予了路扉大侠。
但当他想到路扉和一班那个漂女子也不清不楚的一幕时,他感觉其实应当把“欧阳克”或者“云中鹤”的代号送给路扉才最合适!
情之切,意之动。
罗杰虽然身体高大肥胖,不符合“杨过”玉树临风的形象,但这并不阻碍他认为他就是“杨过”的化身。
在裘玉蓉的这件事情上,他虽然对路扉暗暗怀有敌意,但也没有丝毫的表露,明面上照旧嘻嘻哈哈,一幅超然物外的样子。
他认为,这就是洒脱不羁。
一阵风吹来,高粱秆子一齐随风摆动,仿佛形成了一道波浪。
穿过这条风之影,影之海,罗杰看见裘玉蓉和罗杰会面了。
路扉好像很激动,跳起来就穿鞋。
“哼,还是个‘妻管严’,”罗杰又暗暗骂道,“搁我,我就赤着脚,这样才随性狂放不是嘛!‘越名教,而任自然’么!”
他看见裘玉蓉给路扉一个桃子,心里酸的一塌糊涂。
“怪不得说是怀孕了,这么爱吃桃子的,”罗杰狠狠骂道,“不要脸,不嫌偾人!”
但心底又有一丝惋惜泛起,他是多么希望裘玉蓉身旁那个人就是他罗杰——神雕大侠罗杰!
看着路扉和裘玉蓉谈笑风生,他恨不得自己会九阳真经,降龙十八掌,甚至是白驼山的蛤蟆功,反正最好使出一招“隔山打牛”,一下子把路扉打下河堤才好!
青山依旧在,已然夕阳红。
日落时分,还是那么的燠热,鸣蝉又开始了一天最欢实的歌唱,空气仿佛静止了流动,没有一丝风。
罗杰情绪异常激动,加上高粱的遮挡,这会儿已经有些汗流浃背。
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滚下,模糊了他的眼镜,汗水侵渍到他的眼窝里,又涩又酸,光线渐渐暗淡,水草里成团的蚊子侵袭而来。
罗杰今天散学回家就换上了短裤背心,这会儿着实体验到了怎么叫“衣不蔽体”。
他这会儿开始怨恨起河堤上上那两个人太拖拖拉拉,有什么好讲的?怀上了,要就好好保胎,不要就上手台刮掉,这个他妈是老把式!
在哪里磨磨唧唧地干什么!?
蚊子已经亲吻了罗杰的脚腕,小腿,大腿后侧以及脖子和臂膀,罗杰悔恨刚才出来时太着急,没来得及给身上涂上风油精或是花露水。
“妈的,这笔账也要记在路扉头上!”罗杰心道,“让老汉我受这份洋罪!”
暮色渐起,河堤上那两个人终于站了起来。
罗杰以为他们要亲吻或是拥抱,他心跳加快,痛恨这一幕的出现,似乎同时又罪恶地期待这一幕的出现。
结果,他失望了。
那两个人是什么也没有干!说说笑笑地走下了河堤,朝着这边走来,看起来路扉是要送裘玉蓉回去。
那两人走近了,罗杰侧耳倾听,但那两人的声音小道他听不见。他屏住呼吸,担心被发现,更祈祷那两人能不能走快一点儿。
路扉和裘玉蓉过去大概十几分钟,罗杰才溜出了高粱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罗杰本想大声高唱,以泄胸中淤积,但他却发不出声来。
出了那条土路,路扉和裘玉蓉早已不见踪影。街道上店铺外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站在土路和柏油路的结合部,鹅黄的灯影下,只有罗杰略显凄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