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娟执意不让金峰送她到她爸那里去,金峰没办法,只好在后里面离了一段距离,默默地跟着。
贾娟其实也知道金峰会跟来,但她始终没有回身,一直闷着头向前走。
县联社经理部的门还没有关上,贾娟看见她爸和几个男女下属正在那里盘点和对账。
她突然没有勇气过去说话,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有些自轻自贱起来。
往日里,她会立马就跑过去,和大家说笑。有几位叔叔阿姨会打趣地对她爸爸讲,丫头好漂亮呀,要不咱们结个亲家算咧。
尤其是县联社会计惠叔叔,现在就直接把她爸称为了“亲家”,搞得周围的人,还以为真有其事。
地段医院的外科主任阚医生,也是几次三番地给她父亲托人提说过。父亲总是说,孩子还小,推辞掉了。
虽然母亲在村子里务农,但母亲家教还算是严格的。从小犯错,都会扫把伺候。只是近两年,母亲在一次生病后,在医院久治无果的情况下,听人家给介绍了一位可以“施法摄药”的“神姑婆”。那人施展了几次“神术”,自称是“黎山老母”下凡,解说了“因缘”,并给了几颗“丸药”,之后不久,她母亲的病就逐渐好了起来。
那“神姑婆”显灵时,口中念念有词,穿梭跳跃,手舞足蹈,犹如古代的“执牛尾舞蹈”或者“萨满教”的巫师在祭祀时的表演一般。
从此之后,她母亲就迷恋上了求神拜佛,往来于各类大小寺庙和众多“神汉”、“神婆”的道场。
最后,经过前文那位“显灵”就自称“黎山老母”的“大神”点化,居然也“得道成仙”咧。从此也开了香堂,一阵抖如筛糠之后,进入半疯半癫状态,自称是“红孩儿”下凡。那是《西游记》中观音驾前的“善财童子”,自此她母亲也香火不断,时时有人前来拜谒。
母亲勤劳“神事”,自然就对贾娟的关注少了很多。
这个在小学时段被母亲压制的丫头,进入了初中,一下子轻快起来。
少了母亲的束缚,贾娟首先在思想了没有那么压抑了。她每个月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尽量远离母亲。即便是不得不回去,她母亲不是在“显圣”,就是参与其他堂口的“显圣”,母女俩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
在父亲这里,最起码她心理上是温暖的,她的父亲贾正民是一个温婉的男人,待人和气,很少发火,对谁都是一幅笑眯眯的脸庞。
但贾娟明显感觉到,父亲爱弟弟胜过爱自己。
“你们女子娃,迟早是要出嫁的,”父亲有一次,在她和弟弟因为小事儿争吵时开玩笑地讲,“怎么能和咱们家未来的掌柜的吵架呢?”
虽然父亲实在说笑,但她感觉到了“重男轻女”思维在父亲脑中的烙印。
虽然当时是因为弟弟顽皮把她的素描涂鸦地乱七八糟,在她生气斥责时,还把画笔给她扔得到处都是。
父亲只是告诉她,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弄乱你一张画那有什么呢?又不是什么世界名画,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啥?女孩子没有一点涵养,怎么成?父亲并没责备弟弟一句话。弟弟则躲在父亲背后吐舌头,给她做鬼脸儿。
自打弟弟出生,她就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下降了不少。她其实一直有些委屈。听见她父亲这样讲,不由得泪眼婆娑。
“娟子,你站在这里干啥呢?进来呀!”她父亲看见了她,“吃饭了没有?今天有点忙,没顾上你们吃饭,也不知道鸿渐吃了没?”
“要不,我待会儿带着你俩个去吃个泡馍?”她父亲有些歉意地道。
“主任,你就先带着他们去吧,这块儿我们盯着就行。”一位营业员道。
“不用,不用,马上就完咧,再说咧,还要签字呢,”父亲道,“那咋好意思呢,大家都没吃饭么!”
“我吃过了!”贾娟撒谎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随后,他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拐角的金峰。
“爸呀,我今个先回后村咧,你忙吧!”贾娟平静地道。
“这会儿?要不要我找个人送下你?”父亲道,“天一会儿就慢慢黑咧。”
“没事儿,有我同学送我呢,”贾娟道,“那我走了。”
贾娟给金峰摆了摆手,接着就向着金峰走去。
“你送我回后村吧,”贾娟看着金峰,“我爸好忙呀,我得见见我妈!”
贾娟和金峰沿着仓巷道走过影剧院,那里居然有卖饸饹的,“饸饹,荞面饸饹。”那个摊主吆喝道。
“你吃点东西吧?”金峰关切地道,“都这个时候咧,我也饿咧!”
想着酸辣可口,金黄溢香的饸饹,贾娟不由得露出一幅馋相,“那就吃一小碗吧,醋多放点儿。”
听到贾娟说是醋多放点儿,金峰记起那时一些怀孕的女的喜欢吃青杏子的事情来。
“酸男辣女。”金峰心道。
吃过饸饹,喝了酸汤,贾娟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金峰一直在心底盘算怎么给贾娟言传。
一直走到了皇甫河河滩上,金峰才吭哧了半天道,“要不,要不生下来得咧!看你这阵势是个娃子(男娃)么!”
“你说的轻佻!”贾娟气呼呼地道,“我们结婚了吗?你让我妈,我爸的脸往那里搁?还有,你们家人同意吗?”
“我同意,我们家人就同意!”金峰拍着胸脯表态道。“我妈听我的,我爸都是听我妈的!”
“那要是我妈,我爸不同意,怎么办?”贾娟直直地看着金峰。“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凉拌!”金峰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有啥弹嫌的?”
“你啥好的?要本事没本事,要文凭没文凭,还不是吃商品粮的!就是事模样还凑合!”贾娟翻着白眼道,“又不是在这儿选角猪猪呢!”
“要不,顺便咱就去见一下了丈母娘,你看咋样?”金峰觍着脸道。“小学校长老说我是高兴死丈母娘么,我想今个好赖就想实验一下看到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