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不由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可每个人眼神里都噙满了不安。
“龙爷,到底出啥岔子了?”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您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钱鼠爷这人虽说和陈八牛那家伙一个臭德行,满嘴跑火车,还老爱往钱眼里儿钻,甚至于都不如陈八牛讲义气,可他很守规矩、很讲道义。
我们替他寻回了钱老爷子的遗骸、绝笔书,他一路上也是尽心竭力的履行着他当初许下的承诺。
龙俊山咬着牙,踌躇了好一阵,似乎这才把要说的话给理顺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长沙李老爷子托我替几位爷寻一位懂得巫蛊之术的高人。”
“正巧这仡佬寨里,我就认识一个蛊婆,可……可是就在前头几日,我认识的那个蛊婆已经病逝了。”
听到这句话,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Alice、陈八牛,我们三人还是只觉得如遭雷击,整个脑袋轰隆一下就陷入了一片空白,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我们三个人都忍不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倒不是说我们无法接受死亡,甚至于可以说在四九城的时候,我们就做好等死的准备。
可自打踏上前往湘西的旅途之后,可能是一路上所见所闻之下,我们心里头抱着的希望也是越来越大。
这会猛然间希望破灭,那种滋味,可半点都不比等死来的舒坦。
“九爷、八爷、Alice小姐你们放心,这事儿是鼠爷我应下的,何况咱们现在到了湘西,懂巫蛊的不止一个人,大不了咱们重新寻摸!”
“你们也别泄气,也不是真的没办法了,其实这仡佬寨里还有另外一位蛊婆。”
龙俊山看了看我们,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或者说是他也不忍心看到我们三个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才吐露了仡佬寨其实有两位蛊婆的这件事儿。
“妈的还有个蛊婆怎么不早说!”
“姓龙的你诚心想看八爷笑话是吧!”
陈八牛那家伙怒骂了一声,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过去一把便是揪住了龙俊山的衣领口,一幅这事儿不说清楚,就要用拳头解决的架势。
“好了八爷!”
“别冲动!”
“八爷,快放手,我看得出来龙爷也是讲究人,他刚刚没提起这事儿,多半也是有苦衷的!”
见状,我和钱鼠爷也是急忙上前拉开了陈八牛。
“这仡佬寨里的确还有一个蛊婆,可是……”
龙俊山紧握着拳头,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欲言又止、有苦难言的神色,甚至于眼神里还透着惧怕,似乎是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儿。
“龙爷,人命关天的事情,这会您就甭藏着掖着了,到底什么个情况!”
“对啊龙爷,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们可以自己去!”
在我们不断的逼问下,龙俊山终于向我们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蛊婆这个身份,不止是让那些不懂巫蛊之术的人忌惮不已,就连仡佬寨里的山民,也对蛊婆十分的忌惮,或者说是厌恶。
龙俊山告诉我们,并不是所有的苗人都会下蛊,在很早以前,在九峒十八寨存在过一个比苗族还要古老久远的民族,那个民族叫做蛊族。
当时九峒十八寨,甚至于湘黔一代大部分的山民,都归属于蛊族统治。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蛊族就慢慢消失了,不过源自蛊族的巫蛊之术却是传了下来。
而且龙俊山告诉我们,巫蛊之术,其实是分成巫术和蛊术了,只是现在流传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蛊术,而巫术这一脉,如今苗族之中是不是还有人懂得,连他都说不清楚,也有人说湘西的赶尸术,就是源自蛊族巫蛊之术当中的巫术,也有说赶尸是用蛊虫操控尸体。
可赶尸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就连龙俊山这个本地人也仅仅只是听说,赶尸匠是一代传一代,就算断了传承,赶尸匠也不会把赶尸术的秘密告诉旁人,我们这些外来人就更加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了。
而远比赶尸匠还要历史久远的蛊婆,就更加神秘莫测了。
龙俊山告诉我们,现在也只有像仡佬寨这样全是山民的寨子里还存在蛊婆了。
而蛊婆,也并非是如同赶尸匠、或者木匠、石匠那样拜师学艺,师父教授徒弟,只待徒弟出师就能自立门户。
“其实蛊婆,算是很可怜的人,那些成为蛊婆的女人,要么是年轻时候死了双亲、死了丈夫、死了儿子,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之下做了蛊婆,要么是天生样貌丑陋,被人排挤。”
“要么是被其他蛊婆下了蛊,为了活命被迫成为蛊婆。”
“而且一旦成为蛊婆,这辈子就不能够停止下蛊,一些上了年纪的蛊婆,更是需要天天下蛊,要不然蛊婆自己就会遭受蛊虫的反噬生不如死。”
“一开始成为蛊婆,蛊婆们大多是一年、或者是半年下一次蛊,蛊呢也多是下到动物、甚至于植物身上,这样蛊婆们也不会遭受反噬,可随着下蛊的次数越来越多,最终不仅下蛊的间隔会越来越短,而且将蛊下到动物、植物身上也没法在让蛊婆维持自己的生命,她们……她们为了能活下去,就只能把蛊下到活人的身上。”
虽说在前来湘西之前,我们也或多或少打听过有关蛊婆的事儿,可打听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只鳞片甲。
不过即便那样,也足够唬人的了,谁曾想这会龙俊山这个本地人口中说出来的蛊婆,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神秘的多。
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我们打听到的蛊婆害人,完全是因为那些蛊婆内心邪恶,以下蛊害人为乐,而到了龙俊山这里,蛊婆之所以下蛊害人,完全是为了自救。
“这么说,这学蛊,简直就像是抽大烟,一旦开始就没法停下来,而且只会越陷越深。”
龙俊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也正是因为蛊婆只有下蛊自己才能活下去,所以即便是在寨子里,蛊婆们也大都会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为一旦被人知道谁是蛊婆,为了自保,也没人在愿意接近搭理她。”
“所以大部分蛊婆,晚年都很凄惨,无依无靠就算是死在家里,也得等到发臭了、甚至于变成一具白骨,才会有人去收尸。”
“而且很多蛊婆死的时候,都是因为被蛊虫反噬,是被千虫万蚁从一点点啃食内脏开始,知道吃的肠穿肚烂,一点点被折磨死的。”
龙俊山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各自长出那诡异黑花的地方,只觉得龙俊山那一番话,像是在语言我们最后的下场。
“之前我认识的那个蛊婆,比我大了十岁,小时候掉进了火塘里,烧坏了脸,没几年双亲也走了,后来她就成了蛊婆。”
“今年她才三十岁,学蛊日子不久,还没达到要靠着下蛊害人维持性命的地步,而且我相信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说到这的时候龙俊山突然停了下来,我看到他不仅脸上写满了悲伤,眼角还噙着眼泪。
虽然龙俊山没说,可我们其实也能猜到,龙俊山和那位年轻的蛊婆,关系匪浅。
想来也正常,蛊婆虽然让人畏惧,可蛊婆同样是可怜的、是无依无靠的。
也许有人觉得无依无靠有什么打紧的。
可你想想看,这仡佬寨本就只有那么十几户人,也许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个外人,平日里山民们对蛊婆都是绕着走。
生病了没人管、就连想要说说话,都没人能诉说,日复一日在孤独、在被排斥、被孤立的环境下生存,那种滋味,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我想龙俊山认识的那位年轻的蛊婆,多半也不是病逝,而是被那种孤独到了绝望地步的处境,给生生逼死的。
“仡佬寨里另外一个蛊婆,今年六十多岁了,平日里就连仡佬寨几个长老都不敢轻易和她接触,我只是听说过她。”
“就算我带你们去找到了她,只怕她不仅不愿意替你们解蛊,甚至于还会对你们下蛊!”
龙俊山看着我们,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很严肃、也充满了歉意,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冒着被下蛊,惨死在仡佬寨的危险去见那位蛊婆,要么转身离开,舒舒服服的去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