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相处（2）
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在二人之间浮动，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路沉默着走到病房大楼，周承钰推她进去，送到九楼的骨科住院部。
承钰住十五楼的单人间。
大城市的医疗资源丰富，却也紧张，苏湘住的病房像他小时候的大通铺一般，挤满了人，走廊上都塞着一排病床。
远远的，听到里面的人喊：“老爷子欸！你睁开眼，看看这些不孝的子孙吧！”，伴随着规律地拍击大腿声，有声有色的，仿佛是一场大戏。
周承钰将外套脱下来扔给她，道：“在这里等一下我。”
推门进去，几个蓬头发的中年男女正在吵架，身上衣服很简陋，看得出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年轻的护士大喊：“都停停停！这里是病人休息的地方，不是处理你家务事的地方！”
一个跛脚的男人趁机攥住护士的手腕道：“小姑娘，你来听听，你来评评理——我们家啊——”边说边将年轻的护士往自己的方向拽，护士受惊，尖叫道：“放手！”
他放了手，眼睛在她身上游移两下，又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她的手背。
护士尚未做出回应，一双有力的大手攥住了跛脚的衣领，一提一扔，便将他拽得后退几步，踉跄撞上了墙。
男人挣扎不过，瞥了一眼周承钰，气焰立即低迷下去。
大约白相佬都有一种敏锐的街头智慧，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瞥一眼便清清楚楚。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嘴唇蠕动几下，似乎在无声地骂街，到底碍着周承钰，不敢骂街，气焰低下去，只能听到对面的叫骂。声音一旦清晰，他倒是明白了些许。
左不过又是子女争遗产那点事，今天老太太多给你一根针，明天少给我两瓣蒜...生在升海市，为着不到十平米的地皮，兄弟姐妹掐得死去活来。
老太太命好，前两年得了老年痴呆症，如今只会躺在床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仿佛一只看尽世事的老猫。
不一会儿，保安到了，连哄带赶，将这帮人请出去，病房内恢复寂静。
周承钰回头，看见苏湘穿着外套，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目光中有些许审视，但是，少了很多冷漠，多了些温柔。
“太乱了，集体病房，进进出出，什么人都有”，周承钰道：“我去帮你换单人病房。”
“后天就能出院，何必跑来跑去。”苏湘向内推轮椅，指了下床，道：“坐。”
周承钰坐下，苏湘又说：“伸手。”
伸出手，才发现手背上几道浅浅的血痕，是跛脚男人挣扎时抓的。他指甲又长又脏，捆着黑边，承钰不由得干呕一下。
苏湘从抽屉里取出酒精棉球，道：“拿来擦耳环用的，别嫌疼，只有这个了。”
冰凉的棉球贴到伤口上，先是感到一点凉意，然后便是利刃划开伤口般的锐痛，周承钰嘶了一声，下意识抓住苏湘的手，又松开。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感受到棉球擦得很仔细，Z字形，角角落落都擦到了。
假如孙婧在这里，一定会一边说“活该”，一边拿酒精棉片囫囵擦过去，有点像娘又有点像姐姐。
想到孙婧，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被一声铁盒关闭的磕哒声拉回现实。
苏湘收起铁盒道，往伤口上盖了个花花绿绿的创可贴，道：“好了。”
是个哆啦A梦的。
她拉开抽屉后又很快关上，里面东西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小猫的亚克力钥匙扣。周承钰突然想起来，道：“对了，你们家那猫呢？猫怎么办？”
她打开手机给他看监控，实时监控画面显示，生煎包正在挠沙发罩，一旁的食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猫粮被生煎包咬掉了一个尖尖。
苏湘道：“厕所的水龙头是感应的，它会自己去喝水。”
她打开麦，对着摄像头拍到的小家伙说：“宝宝，宝宝”，生煎包立即小跑着过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对着摄像头撒娇，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监控。
它的脑袋只有拳头那么大，小小一个，无法理解妈咪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圆圆胖胖的机器中。那么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妈咪变成小机器人了。
晚上它蜷缩在机器边上睡觉，用柔软的肚腹裹着小机器人。
苏湘泪盈于睫。
“钥匙给我。”
“？”
“我说，钥匙给我一下，我去把小猫带来给你看一眼。”
“不行，你还在住院。”
周承钰没搭理她，从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抽屉里找到钥匙，在她面前甩了甩，道：“一小时后回来。”
他被车撞后昏迷了一小会，医生担心他脑震荡，周小琴一听几乎要晕过去，猛掐自己的人中道：“医生，多住几天，最好让他住一个月，观察观察。”
周承钰本来觉得她小题大做，开着自己的车上高架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脑震荡。
抓一只小猫来回倒腾三趟，就为了让苏湘看一眼她的猫。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
苏湘家与他印象中一样，贫寒、素净，王春红来洗劫过一次，劫后重建工作做得不错，只是挂在门口的长大衣不见了。
生煎包正缩在茶几下面看着他。
周承钰拿出一根猫条来，它闻着味道，慢慢将头拱出来，然后是身子，吃得有点胖了，身子越来越粗。一不留神被周承钰抓住了后脖颈子，不满地喵喵叫，但不耽误它吃猫条。
它被随手塞进双肩包里，周承钰怕它难受，开了一个小小的缝给它透气用，生煎包从缝里把头伸出来。
坐在副驾驶上，它仿佛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感了，非常忧郁地趴下来一动不动。
承钰摸摸它的脑袋，圆圆的，毛茸茸，像个小朋友的脑袋。
不过，它没能如愿见到妈咪就是了。周承钰返回的时候，苏湘已经换上睡衣睡着了。生煎包闻闻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便很安然地趴在猫包里，跟周承钰回家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