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颠倒黑白的世道

正在段府上下因为段老爷逝去而悲痛之际,大门外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

有仆人跑进来报告:“县令亲自带了两队人马将我们府邸围住,还说咱们府里窝藏有逃犯王婆,已经闯进来了!”

窝藏王婆?我们府里什么时候窝藏这么个人?除了关大振以外的所有人都在纳闷。

正在混乱之间,只见两队官兵在张李二都头的带领下,手持刀枪鱼贯而入。

那李都头十分嚣张地喊道:“府里所有人,都给我老老实实站好。谁都不许动!”

张都头眼尖,一进门就发现了段小姐的灵堂与供桌上的三颗人头!

他大喊一声:“情况不对!全体拔刀,保护陈大人!”

两队官兵赶紧将佩刀拔出来,如临大敌一般。

那县令陈同原本以为这一趟是瓮中捉鳖,能显示自己的威风。毕竟刚刚才判了案子,发了悬赏通缉,现在马上就能抓到人犯,这是很给自己长脸的!

不曾想竟然突发状况,搞得如此紧张!他吓得赶紧用手护住官帽,缩紧脖子,躲在了众官兵的保护圈中。

给官府通风报信的,正是在街头看到了关大振的西门庆。他跟在陈同的屁股后面,也缩着脖子往段府屋里瞧。

段府上下刚刚没了主人,又见官兵们全都拔出刀来,全吓得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张李二都头厉声喝道:“屋里的所有人听着,将双手举过头顶,一个接一个走出来!谁敢反抗,以谋反罪论处!”

他们本来也以为只是搜捕一个逃犯,没想到还抓到了更严重的犯罪现场!

段府人都明白。不但供桌上有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厅前的血泊中还倒着周通(无头)和段兴的尸体。

即使杀的是贼人,在自己家中动用私刑,在官家看来也是不能允许的。

段府的管家见状第一个举手投降,乖乖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佣人们看到有人带了头,一个接一个也高举双手走出了屋子,被院子里的官兵牢牢控制。

阳谷县的县令陈同一看场面控制住了,便又有了胆量,走过去对那管家问道:“你们这灵堂是什么情况,怎么拿人头来祭祀?!”

管家赶紧回答:“那三个是害死我家小姐的凶手,一个是桃花山的贼寇,另两个是十字坡的黑店老板。”

陈同又问:“你们屋里是不是混进一个叫王婆的老女人?”

管家回答:“府里没有叫王婆的人,只有一个叫‘关大娘’的老女人,她是昨天晚上突然来的。”

躲在陈同身后的西门庆皱了皱眉:“关大娘?怕不是王婆编的假名字!”

陈同点了点头:“这关大娘人呢?”

管家往屋里指了指:“屋里人多,应该还在后面没出来。”

陈同叫人拿来一张画着王婆肖像的通缉告示,叫那管家看:“是不是这个老太婆?”

管家点了点头:“对!很像。但是她自称姓关,是从外县逃难来的。”

西门庆说道:“一定是她,没错了!我亲眼看到她骑着马进城的!”

张李二都头神情严肃,牢牢攥紧了手里的刀。

李都头对陈同说:“大人,您还是先回衙门为好。据我们对紫石街发案现场的侦查来看,凶手的武功可能十分高强——王婆的儿子很可能就混在这段府中!”

张都头也点头说道:“大人身金体贵,理应回衙门坐镇大局。这种刀光剑影的事情,就留给小人们来办吧。”

他俩的武功其实也很一般,平时吓唬吓唬老百姓、抓几个毛贼还行,对付真正的强人就够呛了。

现在顶头上司陈同混在队伍里,不但没有帮助,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自己还要分神去保护他,简直就是拖累!

于是他俩强烈建议县令大人先撤退。

陈同一听,心中简直求之不得,要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顺坡下驴:“看不出你二人考虑问题如此周全!好,本大人就先回衙门坐镇大局,等你们的捷报!”

西门庆也想跑:“大人,我跟你一起回去啊!”

陈同只顾及自己的安危,哪管他西门庆?不耐烦地说道:“本大人回去是要主持大局的,你一个屁民跟着回去干什么?你又是举报人,等抓到了王婆和她儿子还要由你指认呢,在这呆着!”

陈同说完招呼了几个亲兵,护送着自己一溜烟地跑回了县衙。

剩下的官兵眼见自己上司如此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全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抓贼的心气也少了许多!

佣人、家丁陆续从屋子里出来,小院子里显得有些拥挤了。

张李二都头命令西门庆一个接一个的指认,却仍然不见所谓王婆和他儿子的踪影。

随着最后一个丫鬟出来,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两个都头的神色都很紧张,拽住丫鬟问:“你们那个关大娘呢?!”

丫鬟回答:“本来还在的,但是人多混乱,不知道跑哪去了。”

两个都头手心里都冒出汗来,王婆家里两名男子的死状他们是亲眼所见,那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伤害。

李都头又问:“屋里还有人没有?”

丫鬟回答:“还有一个。”

张都头大声问:“还有谁?”

丫鬟回答:“跟我一样,也是个丫鬟,我家老爷刚刚过世了,她一个劲哭,谁拉也没用。”

李都头问:“这丫鬟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李翠娥。”

张都头问:“那个老太婆呢?”

丫鬟答:“我真不知道,你们进来之后她就没影了。”

张都头吼道:“你们要是胆敢窝藏逃犯,等罪连坐!”

丫鬟反问:“你们自己进去搜啊?堵在门口吼我有什么用!”

张都头很尴尬,他恰恰就是不敢带队进去搜!

张李二人对视了一眼,确认了眼神——都是怂的人。

于是两人开始在门口扯皮起来,这个说:“李都头,快带人进去搜!我在门外接应。”

另一个说:“还是由张都头进去搜,我在门外接应……”

二人手下的兵勇看着两个人在那里相互谦让,全都默不作声。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兵由于多看了几眼,就被李张二人踢了两脚再推了两把:“你!给老子进去搜!”

小兵也有自己的算计:平时有好处,你们抢比谁都狠;一有危险,躲得比谁都远。现在你们都不进去,让我去?我才不傻!

于是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进去,仿佛段府的屋子里有魔鬼一般!

“你[小可爱的]去不去?!”李都头火大起来,把手里的刀横在了小兵的脖子上!

张都头也拿着刀,走到其他小兵屁股后面,一人给一脚:“这可是陈大人亲自要抓的重犯,你们再如此磨蹭下去,让他跑了可怎么办?”

段府的家丁们全都摇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官兵,才使得匪徒横行无忌!

关大振躲在里屋的窗户下,悄悄地注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挠了挠头:自己明明把杀潘金莲的事情嫁祸给了西门庆,现在怎么反过来,西门庆带了一帮官兵来抓自己?

他往段老爷的屋子了看了一眼。如花姑娘李翠娥,还伏在床前痛哭流涕。

唉,这姑娘……

“喂!”关大振朝李翠娥喊了一句,“别哭了,官兵被你哭声吓得都不敢进来了!”

李翠娥抹着眼泪答道:“你少来,我哭我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话说,他们为什么要闯进段府来?”

关大振笑道:“他们是来抓我的。”

李翠娥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就因为你杀了那些贼人么?”

关大振回答:“大概、应该、可能是这样。”

李翠娥继续痛哭道:“本该捉贼的不去捉贼,反而来捉捉贼的!这颠倒黑白的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我的老爷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