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看着床对面柜子上的老式发条座钟看了三个小时,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他重生了。
上一世的最后几年,女儿得了白血病,因为照顾女儿牵扯了巨大的精力,一手创办的公司让人挤垮、破产;破产后许多默默靠送外卖来赚取女儿的医药费,但紧接着,妻子也查出了癌症,肝癌晚期,很快女儿没了,妻子也跟着没了,许多的世界整个成了黑色,他在黑暗中昏死了过去……
现在眼前墙上的那副挂历中的图像,是刘晓庆大姐年轻时靓丽的照片,日期是1987年6月21。
头顶上是用纵横交错的木橼支撑起的红砖房顶,一只白色的纸飞机还插在砖缝里,那是他上初中时干的;挂历一旁还有张抱着大胖鱼的大胖娃娃年画,木质的窗框被漆成了蓝色,阳光透过玻璃洒到床前红砖铺成的地面,一切都是明亮的色彩。
隐约听到锅铲的声音,那应该是母亲在做猪食。
妹妹进来送过两次水,见他没啥事,便又欢快的出门跟隔壁丫头玩跳绳了。
因为他喝醉了,大上午的就跟几个兄弟偷喝了隔壁村酒厂的原浆。
确实够混的。
因为在没遭遇变故前,十七岁的许多和他的几个拜把子兄弟确实是周围十里八村的绝对不稳定因素,什么打个架,偷个鸡摸个狗的事没少干。
老爸没在家,那就肯定是在厂里了;老爸在县城国营纺织厂停职留薪后,贷款在村头办了一个小型的纺织厂,这两年他整个人全扑在了上面。
许多眼中闪着光,紧紧的攥着拳头,“竟然让我重新回到了1987年,重新回到了这个遍地都是机遇的草莽时代;这一世,我一定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世,我将立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驱除一切邪祟。”
不过在此之前,许多要先解决一场劫难。
那场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大火,就发生在今天傍晚。
1987年6月21日六点三十分,因电路短路,纺织厂起火,父亲许强为救火被烧死,就在父亲出事时,许多唯一的妹妹也被人拐走了;母亲悲伤过度不久也大病身亡,……这是许多永远都摆脱不掉的噩梦。
不过,现在的时间是下午3点,一切都还来得及。
仔细的穿好衣服,端起妹妹准备的水一饮而尽,许多斗志昂扬,开门走了出去。
母亲听到动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追了出来,“狗子你又要去哪?”
狗子是许多的小名,老一辈的农村人认为取这种名孩子好养活。
“妈,我去咱厂里干点正事一会儿就回来了。”许多满心幸福,回首给母亲摆了摆手,“我还想吃您做的手擀面,绝对不会乱跑。”
母亲愣了一下,拿锅铲使劲点了点许多,转身又返回了厨房。
这时节麦收刚过去没几天,玉米也已经种进地里,街上闲人很多,三五成群的躲在门洞里乘凉、纳鞋底、打牌,看到许多走过来纷纷侧目,小声嘀咕。
“你们看啊,狗子又出门了,不知道又祸害谁去了。”
“祸害谁,祸害他爹呗,许强这两年干厂挣的那点钱都给他赔医药费了,听说这回连贷款都快还不上了,不都是他祸害的吗。”
“就是,听说头些日子为了争一个小妮,把人家镇上铁器厂的厂长都给打了,真不要脸。”
”唉,听说他们上午喝酒也是偷的隔壁村酒厂的原浆,人厂长这会都找到咱们村支书了,你看着吧又得赔人不少钱。”
“咱们许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祸害!”
……
许多撇撇嘴,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纺织厂在村东头,坐北朝南五间大瓦房打通了就是车间,几间配房充做了发电机房、绕线机房、仓库和办公室。
厂周围是一大片杨树林,60年代种上的,长得很是高大挺拔,算是村里的共同财产。
国道就在不远处,可以直接通往县城,也能算作是一个办厂的便利条件。
许多穿小道绕过杨树林,还没到工厂门口,就听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有人在压低了声音争吵。
“你就说这笔钱你还不还吧?”
“我根本就没借过,还什么!”
“贷款条上有你的私章,你敢不认!”
许多悄悄一看,争吵的俩人都熟,一个是他父亲许强,一个是镇基金会的放贷员马洪波。
许多爸压低了声音怒喝,“哦,难怪去年你软磨硬泡把我的章要过去在你那放了几天,原来你在这挖坑等着我。”
马洪波后退了一步,阴笑道,
“你就说你认不认吧,你要是不认我现在立马去镇上找人,封了你的厂。”
许多爸气的直哆嗦。
许多在脑袋中略微寻找一下关于马洪波的信息,笑着在大树后面走了出来,“骡子,你打算去镇上找谁,你那个破鞋相好的吗?”
骡子是街面上的人给马洪波起的外号,不过当面这么喊他的人不多;当然,他跟那个相好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马洪波一看是许多,脸都青了,他敢跟许多爸耍阴的,但是跟许多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许多真敢揍他。
马洪波一边向后退一边骂,“一家子土匪,欠钱不还,还有理了。”
许多一亮巴掌,马洪波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中间一脚踩空了在地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跑。
许多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假如真是我家欠的钱,过几天我一定双手给你奉上;但要是有人捣鬼,我绝对问候他八辈祖宗。”
马洪波不敢回话,在树林边骑上自行车,顺着国道一溜烟的没影了。
等马洪波走了,许多爸拍了拍蓝色工作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冷着脸问,“你到这干啥来了?”
看着爸爸冷漠的脸,许多心里却如火山岩浆般炙热。十六七岁时的许多依然还在叛逆期,在家从不听话在外常惹祸;每次许多闯祸后,许爸爸总是冷着脸放狠话不要这个儿子了,但每次都是默默的花钱帮着善后。
看着父亲健健康康的就在眼前站着,许多感动的想哭。
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许多向着纺织厂的方向指了指说道,“爸,咱们厂的电路该检修了吧?”
许多爸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下一刻许多爸狐疑了,“难道你惹了什么人,被人逼的没地躲了?那你也不能来这啊,去,到大林乡,你大舅在那是一把手,没人敢找他麻烦。”
许多哭笑不得,又很感动,“爸,这次我真没惹事,我是真感觉咱家厂里的电路需要检修了。”
许多爸依旧冷着脸,但很明显的能感觉他松了一口气,“那就没你什么事了,我干了二十几年电工,应该还是会检修线路的。”
许多才发现把老爹曾是县城国营纺织厂专业电工这茬给忘了,感觉有点牙疼,决定说实话,“爸,是这样,我今天右眼皮一直跳,我就觉得咱家这个厂会出事,你让我去看看吧,不然我怎么也放心不下。”
许多爸上上下下看了许多好几遍,他感觉儿子今天怪怪的,但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好像是忽然就懂事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头同意了,“要看就去看吧,不过千万别惹事,更不要耽误生产,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完许多爸就背着手进了厂。
许多“唉”了一声算是同意,快走了几步跟在了许多爸身后。
重生前许多曾经在机械厂的车间里干了十年,车工和电工可都考过了高级职称,后来又一手创办起一家不算太大也不算小的公司,每个月的安全检查都是许多亲力亲为;就算不停产,许多自认为也能找出纺织厂的问题。
可当真正看到纺织厂全厂的线路后,许多傻眼了。
线路太简单了,三台织布机和一台绕线机的电机直接接到大门门厅墙上的配电盒,配电盒接墙外电线杆上的小型变压器,线走的明线,横平竖直,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线布的很漂亮。
照明电路也没有问题。
加上工厂刚建成不过两年,就许多看到的这些设备供电电路,不仅没有老化的痕迹,很多看上去还是很新的。
起火的原因不在这里,检查完电路后,许多懵了。
离起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在工人们诧异的眼神中,许多在车间里东一头西一头的跑进跑出,奔来奔去。
又过去半个多小时,依然没有找到任何问题,许多头上、脸上、身上的冷汗肉眼可见的冒了出来,只几分钟的功夫,冷汗就湿透了衣服,顺着鬓角、衣角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
车间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到了五点五分,离上一世火灾发生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前世火灾后那噩梦般场景又从记忆的深处翻涌了上来,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涌了上来,许多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这就是宿命吗?不容改变吗?一切的一还要按原先的轨迹走下去吗?
真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