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章校长和养父丁文山相恋,丁禹特地打听过章颖家里的情况。
章校长和她亡夫都是越溪人,她亡夫确实有个弟弟,据说在章校长结婚当天出国打仗去了。
没想到陈忠良就是那个出国打仗的弟弟。
之所以反对养父和章校长的婚事,是因为丁禹觉得章校长不是好女人。
丈夫过世一年多就跟父亲好上了,而且听别人说,章校长跟她小叔子的关系不一般。
当年他还是个没满十岁的孩子,明显感觉到丁文山不象之前那么关心他了。
经常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和章校长去新华电影院看电影。
丁禹讨厌中山装,更讨厌父亲的自行车。
自从丁文山载过章颖之后,家里的二八大杠丁禹再也没有碰过。
怪不得陈忠良那么凶,原来是章妈妈的小叔子。若是按照以往的脾性,丁禹肯定会立马冲到医院里赶走陈忠良。
可是现在不同了,经历了三十七年的思想沉淀,他已经不是彼时的愣头青。
章妈妈手术之后一直不肯说话,也许只有和她年龄相仿的老熟人,才能解开她的心锁。
“那就让他多陪会儿,倩菱你尽量晚点去医院,我来炒几只菜,吃完饭你带过去。”
“你会炒菜?”
女人的声音里透着惊奇,丈夫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不光会修机器,连厨房都肯进了。
以前的丁禹从来不进厨房,在他的观念里,男人进厨房是要倒血霉的。
“哈哈哈,炒菜有什么稀奇?我对餐饮没有兴趣,要不然松鹤楼迟早关门。”
“姓周的,杵在那儿发什么愣?你负责淘米煮饭。”
“煮饭?那玩意儿我不会。”
周建军回答得相当干脆,不过丁禹的行动更加果断,直接把锅子塞给他,让周建军舀三碗米赶紧做饭。
那年头液化气还没有普及,家家户户用煤球炉子烧饭。
锅里水将干未干的时候,需要端着锅子不停地转圈儿烤,要不然米饭就会焦糊。
周建军搬了张小板凳傻愣愣地守在煤炉边上。
这家伙在家嘛事不干,根本没有煮饭经验。
时不时掀锅盖探头探脑,正对着火焰不知道避让。没几下便热得汗流浃背,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落到煤炉里,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这个丁禹真是的,第一次来我们家就让人家做饭。还是我来吧,建军你洗把脸歇会儿去。”
梁倩菱抢过饭锅,递了条毛巾给周建军。随手往井台边上指了指,示意他赶紧歇着。
“没事,别老拿我当客人看啊,平时在家都是我做饭,二婶儿说我做的饭菜最合口。”
周建军乐得屁颠屁颠的,拿着毛巾不挪窝,坐在小板凳上开始胡说八道。
被丁禹一把拖到厨房里:“你做的饭菜不是最合口吗?剩下两只菜交给你了。”
“没问题。那就露两手,给倩菱和我女儿好好补补。”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这家伙撸袖子甩脑袋,假装去丁禹手里抢铲刀。
真把铲刀交给他,周建军突然换了副脸色,他声音压得低低地,用毛巾捂着嘴巴说:“好兄弟,真让哥哥丢脸呐?我就想图个热闹,犯不着落井下石。”
“那你以后还说不说?”
“不说了不说了,这次算我烧的,给哥哥留张脸。”这货把铲刀塞回丁禹手里,故意提高音量,冲着院子里喊:“你们家盐呢?把盐缸子给我拿过来。瞧你毛手毛脚的,这种菜不能焖,一焖就变色。”
跟这种人没说头,丁禹把他推到边上,颠锅翻菜,撒了点白酒,一碗清炒金花菜瞬间出锅。
“呵呵呵,端出去吧,这种菜不能焖。”
周建军冲着丁禹努了努嘴,麻溜地抄起铁锅,顺手在边上的水池子里洗刷起来。
丁禹端着菜盘子哭笑不得,不过他总算看明白了,周建军烧菜的本事没有,洗锅刷盘子的水平绝对一流。
没多久,四菜一汤摆上桌。
虽然不是什么硬菜,但是有模有样热气腾腾,看一眼便叫人食指大动。
“吃吧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周建军的脸皮真厚,毛巾搭在肩膀上,招呼丁禹和梁倩菱赶紧入座。
丁禹家是座独门独户的小院,粉墙黛瓦、金砖①铺地,往西五十米便是那座名闻遐迩的著名园林。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丁禹含糊不清地低骂一句,周建军立马转移话题,说待会吃完饭直接去友新大队。
昨天已经跟大队部的牛支书说好,把顾铁生的照片发到附近村子里去,让更多的群众参与进来。
他从随身书包里取出一叠纸,上面印着铁生的照片。
人家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除了感激之外,丁禹无话可说。
隔了许久,他在周建军肩膀上拍了两下,发自肺腑地感谢道:“什么都不说了,你是我哥。”
“一家人客套啥?”周建军翻着白眼珠子,夹了筷红烧肉丝放到梁倩菱碗里:“刚出锅趁热吃,凉了就不香了。”
吃完饭,梁倩菱负责收拾。炉子上的砂锅里炖了鸡汤,是丁禹特地给章妈妈准备的。
昨晚一宿没睡,虽然重生过来恢复到二十岁出头的身体状态,可是面对偏西的夕阳,丁禹还是感觉到深深的睡意。
“你睡会吧,友新大队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周建军的无微不至,让丁禹再次感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好朋友会替你分忧解难,狐朋狗友只会在饭桌上跟你称兄道弟。
上辈子就是结交了赵四海和孙泰迪那样的腌臜货,才让原本温馨的小家庭万劫不复。
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珍惜,珍惜身边的每一位真朋友。
“那好,就是辛苦你了。你也别太晚,晚上八点钟我约了供货商,去鸿兴印刷厂安装糊盒机。”
“真哒?糊盒机这么快就能好?”周建军象小孩子似的蹦了起来,他抓住丁禹的肩膀使劲地摇:“张志勇就等着看我们厂笑话呢,妈了个巴子的,不就是上面有人吗?竟敢当着客户的面侮辱我二叔。”
“你二叔怎么了?”
丁禹大惊,抓住周建军的小臂焦急地问。
“没……没啥。”
明显是在说谎,在丁禹再三逼问下,周建军把中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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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金砖又名御窑金砖,坯土取自阳澄湖,以糠草、松枝、麸皮作为燃料,烧制七七四十九天精炼而成,是我国传统窑砖烧制业中的珍品。其质地坚细,冬暖夏凉,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