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巷,位于吴都东城,紧挨护城河。
河面上,两只白鹭上下翻飞,争相追逐。
水陆城门分叉口的拐弯处停着只乌篷小渔船,三五只鸬鹚昂立船头,老渔翁叼着旱烟袋坐在船尾。
水面波光粼粼,与朝阳辉映成趣,好一派自在渔乐图。
“叮铃铃”
清脆的车铃声打破了护城河畔的宁静,二八大杠挂着清晨的金风,载着丁禹一家三口,拐进这条古老的东城小巷。
这地方丁禹再熟悉不过,低矮成片的粉墙黛瓦,两栋三层红顶新公房格外醒目。
那年头吴都城里没有几幢现代化的楼房,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处机关宿舍之外,就数二郎巷八号了。
为了和粉墙黛瓦区别开来,吴都人管这种楼房叫做新公房。
新公房里面的设施可不简单,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烧菜上厕所不用走出家门。
还可以居高临下,观赏吴都鳞次栉比的江南民居。
从生活硬件上来说,王惠属于百分百的幸福女人。丈夫姜毛多的五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每个月给她一百五十块钱零用。
摆到现在,一百五十块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均工资三十七块五毛二。
一百五,属于绝对的巨款。
然而王惠并不幸福。
丈夫无条件宠着她,明知道妻子私人作风不检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如既往地爱着妻子。
姜毛多的纵容,反而让王惠越发放肆。
这一切,源于王惠对丈夫的报复。
姜毛多有难言之隐,他外表粗壮,实则上是个空心萝卜,真真切切的半屌子男人。
这件事,得从姜毛多创业前说起。
二人原是街坊四邻羡慕有加的年轻人,姜毛多其貌不扬,文化层次不高。
但是祖上做过吴城通判,老姜家积蓄颇多。
这也养成了姜毛多的纨绔习性,初中毕业游手好闲。过着早晨皮包水,下午水包/皮的惬意生活。
一来二去,跟浴室里的修脚西施对上了眼。被修脚西施的屠夫丈夫打碎半只卵蛋,成了名副其实的半屌子男人。
刚结婚呐,尤其象王惠这种需求强烈的年轻女人。丈夫成了半屌子,这不是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吗?
虽然老姜家有钱,王惠的出生也不是贫苦人家。
父亲是有名的大作家,母亲为人师表。
之所以看上姜毛多,是因为王惠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姜毛多连着给她送过七十九天鲜花。
书香门第,找了个没有文化的女婿,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王惠父母,心情能好得了吗?
女儿的婚宴二老没有出席,现在闹出这样的丑事,王惠更加没有脸面往娘家走。
她咬紧牙关把丈夫背回家,含着眼泪给他端屎端尿,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后来姜毛多的身体逐渐康复,他决定痛改前非,在东中市注册了第一家个体工商户。
可是妻子的心已经不在丈夫身上了,自从王惠挽着赵四海的胳膊跨入舞厅的那一刻起。
“嗨唉,这是上辈子造的孽吗?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二郎巷八号的三层小楼,王惠托着腮帮子,坐在阳台上发呆。
“笃笃笃”
有人敲门。
她飞快地整理发型,顺势擦掉眼角的泪水。
怎么是丁禹?
手里拎着大饼油条,还有豆浆小笼包。
打开大门的刹那间,王惠手足无措,她习惯性地撩刘海,把修身小红裙往底下捋了捋。
“我……哦,这么早呀,快进来。”
女人忙不迭的说着话,同时侧过身子,闪到门板拉开的一边。
“王惠姐,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们送完铁生,丁禹说,过来看看你。”
梁倩菱抱着豆豆,从丁禹身后探出头。
王惠更加手足无措,低着头红着脸,新做的梨花发卷儿,顺着女人白皙的面庞垂荡下来。
还是丁禹爽快,拎着早点直接进屋,把小笼包和大饼油条放在餐桌上,转身扶住梁倩菱的腰,乐呵呵地说:“他们家宽敞吧,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套这么气派的房子。”
“就知道吹牛,来谢谢王惠姐,怎么扯到房子上了。还说送给我,你不是也要住的吗?”
梁倩菱红着脸,轻轻拱了丈夫一下。
“哈哈哈,那就说正事。对了王惠,上次豆豆的事,真是多亏了你。建军和倩菱跟我说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大家都是熟人,过分客套反而显得生分。丁禹开门见山,把他想开个服饰公司的事情跟王惠说了。顺带将王惠狠狠夸赞一番,说她时尚有品味,请她出任公司总经理,负责销售。
惊得王惠合不拢嘴,把头发撩到耳朵上夹好,低着头羞羞的问丁禹:“我哪行?什么服饰呀?会不会卖不出去?”
“什么话?”
丁禹大手一摆,好一通说叨。王惠问他到底销售什么服饰,丁禹从挎包里摸出一打袜子,放到王惠面前的餐桌上。
“这种袜子很贵的,可能很难卖出去。”
“还说不懂?我还没有开始介绍,你就知道这么多行情。倩菱我没有说错吧?说到服装,没有比王惠更懂行的。”
王惠心里面小鹿乱撞,随口一说,又被丁禹夸赞。
顿时觉得自信心满满,把她常年关注的服饰行情娓娓道来。
听得梁倩菱一愣一愣的,用膜拜伟人的目光盯着王惠傻傻的地看。
“就这么定,一会儿我去火车站提货,下午就去注册公司。”
丁禹当场拍板,梁倩菱抿着嘴唇,她突然下定决心,拉住丁禹的手臂说:“你做事我不放心,让王惠姐陪你一起去。”
“呀?不不不,倩菱妹妹你放心好了,这些事,丁禹一个人就可以做的好好的。”
王惠连连摆手,虽说这些日子,她想过好几个日日夜夜,决定痛改前非,开辟新生活。
可是以前对丁禹怀有那种想法,这要是和丁禹一起做事,梁倩菱心里面肯定备受煎熬。
“王惠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啦?服装这种事,男人的目光肯定比不上女人。再说了,丁禹总是毛毛躁躁,你是总经理,有你看着他我才放心。”
梁倩菱把豆豆换到左手,拉着王惠的手,很真诚地望着她。
“那我……”王惠欲言又止。
丁禹大手一挥,撕了半根油条放到梁倩菱面前的盘子里:“好啦,就这么定。以后我们精诚团结,争取把公司越办越好。”
“呀,对了,公司起什么名字?下午就要去注册了呀,这个任务得请总经理定夺。”
梁倩菱叫了起来。
“我……能行吗?”王惠还是没有底气。
“怎么不行?别叽叽歪歪的。你现在是总经理,你爸还是大作家呢。”
被丁禹说了几句,女人终于信心满满,她挺直腰板,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叫菱羽服装店,倩菱的菱,羽毛的羽。有大鹏展翅,鹤立独行的寓意。”
“行啊王总,这个名字我喜欢,就叫菱羽服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