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惠就来上班了。
一万双袜子送到曙光商场,整个一楼的营业员几乎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袜子?
男袜、女袜、儿童袜,长筒、中筒、短筒袜,提花袜、平花袜、网眼袜,还有好多尼龙袜。
虽然改革开放好多年了,但是人们的意识还停留在缝缝补补有一年的时代。
为了省钱,好多人不穿袜子。
你想想,一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毛二。最好的羊毛衫卖到三十八,好歹那是穿在身上,既美观又御寒。
袜子有什么用?穿在脚上,捂在鞋子里,谁看得见?
所以这么多袜子能不能卖得出去,好多人不是特别看好。
丁禹不这么想,那是因为他是过来人,知道袜子肯定能够畅销吴都城。
王惠不这么想,是因为她手头宽裕,从来没有因为钞票的事情发过愁。
孙姐和小宁也不这么想。
她们觉得,反正站一天柜台,卖不出去没有影响,卖出去一双还能拿到三分钱额外的奖金。
所以她们大清早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滴溜水滑。趁着商场刚刚开门,顾客还没有来,师徒二人相互鼓励,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微笑,昨天丁禹特地跟她们强调过的。
羊经理不是经常说顾客是上帝吗?我们就用仰慕上帝的态度招呼他们。
果不其然,七八种袜子刚刚摆上柜台,立马就有顾客过来了。
是个拎着手提包的中年男士,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白色的确良衬衫,外面穿着烟灰色的薄款中山装。
一看就知道是个讲究生活细节的知识分子。
孙姐笑着跟他打招呼:“同志,您买羊毛衫还是袜子呀?这是我们今天早上刚刚到货的新款袜子,正在厂家试销阶段,不管什么品种,一双只卖两块二哟。”
“两块二?有长筒袜吗?麻烦拿给我看看。”
小宁手里拿的是男士中筒袜,听到顾客提要求,孙姐给她甩了个眼色。小丫头特别机灵,丹凤眼一转,立马拿了双男士长筒袜子递了过来。
“不是这种,给我爱人穿,我要长筒丝袜。”
小宁的脸腾的红到了脖子根,手忙脚乱地低下头,去柜台里翻找。
“长筒丝袜呀,这位同志,您太太真幸福。赶巧我们有,您要是换到别家店呀,没有这样的款式。”
孙姐是个老/江湖,笑吟吟地拍了小宁一巴掌,亲自从柜台里拿出一双肉/色的长筒丝袜,递给中年男士。
中年男士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件红色裙子,贴在长筒丝袜上比划了一阵子。
“太好了,就要这种,多少钱一双?”
“这个是新出来的款式,市面上不多见哦。我们商场卖三块五一双,您要一双,还是两双替换穿?”
不愧是资深营业员,孙姐比小宁老道多了,开口就是选择题。
“七块钱两双是吧?买两双替换穿。”
妥了,开门第一炮打响。
丁禹和王惠正好还没有走,冲着孙姐竖起大拇指,以示表扬。
付好钱,中年男士先把红裙子放进手提包,随后将两双长筒丝袜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丁禹轻轻地拱了王惠一下,悄悄地问:“看见那条红裙子了吗?好像你也穿过。”
“我那件是连衣裙,人家是套装。”
“不都是红裙子吗?”
丁禹俏皮地笑了笑。
一时半会没有明白什么意思,王惠狐疑地望着丁禹:“怎么了?神神叨叨,难道你发现新商机了?”
“哈哈,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目前只是市场预测。”
“唉丁禹,好歹我是菱羽服装店总经理吧?既然市场预测,你还打算瞒着我?”
“不是瞒着你,我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唉,这种红裙子在哪里有得卖?大概多少价位知道吗?”
说到服装,王惠来了劲。
逛街是女人的本能,尤其像王惠这种有钱又有闲的小富婆。
“他那套是在人民商场买的,五十八块钱一套。本来我也想买一件秋天穿,后来挑了件毛呢大衣。”
“有钱人,我还没给我们家倩菱买过衣服呢。”
丁禹竖起大拇指,把王惠夸了一通。
“得了吧你,就你那老婆孩子,都快被你宠到天上去了。倩菱妹妹跟我说的,你赚了钱全都交给她保管,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万元户。”
“万元户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家姜毛多两年前就是万元户。”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好多。
正说到兴头上,丁禹忽然转移话题,问王惠,知不知道哪里的服装厂做工好,价格实惠。
“长熟啊,长熟建了个批发市场,里面的衣服可多了。就是档次不是特别好,都是从莘庄服装厂进的货。”
“莘庄服装厂?你去过吗?”丁禹问。
“怎么了?我们卖袜子,你打听服装厂做什么?”王惠没有明白丁禹的意图。
“走,去趟莘庄,有大生意做。”
不由分说,丁禹拉着王惠掉头就走。
“现在去莘庄?丁禹你疯啦?”
“服装店总经理,不能光卖袜子。不出一个月你就知道,做生意要有前瞻性。”
发动摩托车,丁禹载着王惠直奔长熟。
沿着齐门北大街一直往北,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总算进了莘庄镇。
路边有个卖盒饭的小店,八毛钱一份,三荤两素随便挑。
“老板,请问哪里有服装厂?规模大质量靠得住的那种。”
给了老板两块钱,不用找了。
那老板哪里见过出手这么大的客人?乐得老脸笑开了花,让他老婆看店,骑着自行车,亲自给丁禹和王惠带路。
在一家名叫彩蝶制衣厂的大铁门前面停了下来,拍着传达室的玻璃窗,对丁禹说:“就这家,长熟招商城都来他们家进货。”
随后他对窗户里探出头来的老头儿挥了挥手:“老王,跟你们徐厂长说一下,让他给人家最优惠的价钱。”
“放心,跟我来。”
老王头领着丁禹和王惠往里走。
上了二楼,厂长办公室在最东边到底的那件屋子。
老王头“笃笃笃”敲门,指着办公桌后面的秃顶男人,对丁禹和王惠说:“那位就是徐厂长,你们自己谈。”
双方交换名片,徐厂长盯着名片看了好一阵子。
奇怪,一张是鸿兴印刷厂厂长,另一张是菱羽服装店总经理。
这两个人什么来路?是想接我们厂的印刷订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