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东地区,涵碧楼算得上比较有名的菜馆。
主营吴门菜系,据说起源于锦江酒店。老板娘复姓夏侯,传闻是旧滬名人董艳君的后代。
点完菜正要开吃,楚秀君挽着张志勇过来敬酒。
刚才张志勇跟丁禹和周建军打招呼,楚秀君正在听燕振国讲故事,背对着丁禹没有注意到。
“丁老师,梁妹妹,下个月初三,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志勇的婚礼呀。”
楚秀君举着酒杯,歪着脖子靠在张志勇的肩膀上,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姿态。
一码归一码,不能把对燕振国的愤怒强加到楚秀君身上。
梁倩菱抱着孩子,在桌子底下踹了丁禹一脚,和丈夫肩并肩站起来。
“楚老师的婚礼一定要参加的呀,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在梁倩菱的暗示下,丁禹强作欢笑,一口饮尽杯中酒,说了好多祝福他们的话。
即将结婚的女人特别喜欢孩子,楚秀君让丁禹坐到边上去,她挤到梁倩菱身边,哄豆豆玩,还给了十块钱见面礼。
那时候的十块钱不是小数目,过年给孩子压岁包,也不会包上这么多。
“楚老师您好幸福呀,未婚夫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是位成功人士。”
叽叽咕咕说着赞美的话,听得丁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没想到梁倩菱这么能说,撸着楚秀君的手腕子,说起来没完没了。
“哪有呀?他开印刷厂,没有编制。”
虽然改革开放已经五六年,那个年代的人还是比较认可编制。
所谓编制,就是国营或者集体单位里面的正式职工。俗称铁饭碗,可以在里面混到退休。
哄孩子唠闲嗑,是女人的专属节目。
张志勇负责敬酒。
未婚妻的朋友等同于娘家人,说什么都得替楚秀君把场面撑得圆溜溜的。
偏偏丁禹和周建军没有一个能喝的,两个人一瓶啤酒的量,没几下就被张志勇灌得差不多了。
张志勇的酒量大到惊人,陪周建军和丁禹喝了四五杯,又跟姜毛多干掉两瓶。
“来,周厂长,我单独敬你一杯。”
张志勇站起身,两只手端着啤酒杯,点名道姓要跟周建军喝。
周建军喝得舌头都麻木了,但是酒桌上面子不能丢。他一只手扶着桌子,红着脸站起来。
咕嘟咕嘟,又是一大杯啤酒灌到肚子里。
周建军打了个饱嗝儿,两只手托着空杯子,在张志勇面前晃了两下,以示他先干为敬。
肚子里好一阵翻腾,好不容易压下去,没有当场出洋相。
“张厂长,好事成双,索性整一瓶没问题吧?”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空酒瓶,琢磨着张志勇也应该差不多了。丁禹一咬牙,拎着两瓶啤酒站起来,望着张志勇笑吟吟地说。
“没问题呀,服务员开酒。”
张志勇大手一挥,声音稍微有点儿高,梁倩菱总算发现了。
赶忙松开楚秀君的手,拿眼睛使劲瞪丁禹。
喝到这个程度,丁禹怎么可能看得见她?
幸好楚秀君回过神。
看到酒桌上摆了这么多空酒瓶,劈手就把丁禹手里的酒瓶子夺了过来,跑过去拉着张志勇说:“干嘛了啦?喊你陪我过来看看小宝宝,怎么喝成这样子了啦?”
“高兴,哈哈哈,高兴。”“
没等张志勇说话,丁禹又从桌子底下拎出两瓶啤酒。
正好服务员走过来,抢过开瓶器,三下五除二,两瓶啤酒直接打开。
“来,你都跟建军喝过好多次了,这两瓶咱们俩必须干掉。”
梁倩菱上来劝,被丁禹胳膊肘一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就在梁倩菱生气的时候,丁禹凑到她的耳朵边上低低地说了一句:“他到头了,非灌死他不可。”
他是一门心思自以为是,以为张志勇快不行了,拼将剩勇追穷寇,打他个措手不及。
谁料想人家的酒量深不见底,如果非要打比方,丁禹的酒量好比小汤匙,张志勇的酒量就是没有底的竹箩筐。
姜毛多和王惠过来劝,也没有用。
今天这两瓶酒,丁禹非喝不可。
张志勇也没有办法,耸了耸肩对楚秀君说:“你看看,这不是大家高兴吗?最后一瓶,喝完我们就回去。”
谁都劝不住,两个人一人一瓶酒,直接对着瓶口吹。
丁禹一边喝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张志勇,发现他喝喝停停,脸上的表情一掀一掀的,应该到底了。
加把劲,一口气干到底。丁禹举着空酒瓶,望着张志勇傻呵呵地笑。
最后怎么回家的他都不知道。
只知道醒来之后天都黑了,周建军的大腿搁在他的脖子上,边上还有姜毛多打呼噜的声音。
“醒了醒了,小禹哥醒了。”
四胖从堂屋里飞奔出去,随后听到梁倩菱和王惠嘀嘀咕咕的埋怨声。
“真是的,不能喝非要喝。三个人喝不过人家一个,脸都丢光光。”
“还是人家孙泰迪,能喝酒不显呗。哪像他们呀,就知道逞强要面子。”
“怎么回事?我们喝醉了?”
丁禹撸着后脑勺,屋子里的酒气逼得他透不过气。
据梁倩菱说,张志勇和丁禹喝完一瓶之后找周建军喝,姜毛多看不过去,和张志勇干掉一瓶八块钱的飞天大茅台。
酒逢知己千杯少,张志勇又让服务员拿来两瓶陈年花雕。要不是孙泰迪救场,姜毛多当场就要摔倒。
“真特么丢人,没想到张志勇酒量这么好。”
丁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揪住周建军的脖子,让他起来。
周建军揉揉眼:“这是哪?再拿两瓶,我弄死他。”
“拉倒吧,主要是喝得太快。要是换成慢酒,姓张的不一定喝得过我。”
鼾声止住,姜毛多拍着后脑勺爬起来。
“都给我死到院子里出出气,闻闻这酒味,豆豆和铁生晚上还能睡觉吗?”
王惠风急火燎冲过来,揪住姜毛多的耳朵往院子里拖。
院子里,躺椅上用厚被子卷了个小窝窝,顾铁生趴在扶手上哄豆豆玩。
深秋夜冷,让孩子在院子里挨冻,实在过意不去。
三个人喝了碗白米粥,王惠扶着姜毛多回家了,丁禹和周建军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丢人丢到家,下个月初三张志勇结婚,到时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还想喝啊?”周建军火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喝酒,每次来丁禹家,都是陪他喝着玩。
“我喝不喝无所谓。”丁禹往堂屋瞥了一眼,东屋亮着灯,梁倩菱正在给豆豆和铁生讲故事。
他往周建军身边凑了凑说:“不是说孙泰迪救了我们吗?还有一个月,让他练练酒量,到时候张志勇结婚,把场子找回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看行,就这么办。”
周建军拍着大腿赞成。
“不过这小子我还是不大相信,脑子转得够快的,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丁禹提出疑问。
周建军点了根香烟,接连抽了两口,点点头:“主要是她们女人容易骗,中午在涵碧楼,我发现祁玉冲着孙泰迪竖过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