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年是在一个晚上用茶碗的瓷片割腕自杀的。
秦落月闻讯赶过去时,姜济寒已经处理好了李剑年的尸体,手腕上血肉翻飞的痕迹犹在。
可秦落月一眼就看出,那道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
她咽了下口水,眼底涌起一抹惊骇。
作为医学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她没有少接触动物的尸体,也没有少接触人的尸体。
可是,这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知道李剑年根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凶手,或许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某人。
忽然间,秦落月察觉到自己的胳膊仿佛被人握住,她打了个激灵,低头看去,看见了一双指腹粗糙的手。
是沈叙白。
“谁让你下来的?”沈叙白低声关切,随即叫来小水,“把王妃带回马车上,她见不得这些东西,方才有些受惊,你好生照料。”
这些天秦落月一直和沈叙白待在一辆马车,小水嫌少见到她,如今瞧见秦落月嘴唇泛白两眼无神,自然对沈叙白的话深信不疑。
“小姐,我扶您回去。”小水走上前扶着她,却察觉到她的身体格外僵硬。
秦落月搭上小水的手,正要开口告诉她李剑年的死不是自杀,忽然听到身后沈叙白的叮嘱:“落落,你不是很喜欢小水吗?这两日便和她在一起吧,本王与夜一处理李剑年的案子,或许顾及不到你,你别生气。”
这个变态!他就是在用小水威胁自己!
秦落月转过头,瞪了一眼沈叙白,嘴角不无讽刺,“希望王爷回京还能好好交差,千万别把事情办岔了,否则我可就有理由提和离了呢。”
有秦国公府做后盾,她还没有到要畏惧沈叙白的地步。
上了马车后,秦落月揉了揉眉心。
小水从方才起就察觉到小姐的不对劲,低声问道:“可是王爷威胁小姐?”
“不用搭理他,他威胁不到我。”秦落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还有秦国公府做靠山,他就算不把我当一回事,也得把秦国公府放在心上吧?”
尽管他这么说小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而秦落月也没有与小水说话的意思,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回想沈叙白这一路的表现。
自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提和离被他拒绝后,沈叙白似乎不打算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了,言行举止无不透露出格外强烈的占有欲,甚至就连和夜一商讨国事也不瞒着她。
如果不是不将她放在眼里,那就是彻底信任她,也有可能是在她面前演另一场戏,好让她把错误的消息传递给秦国公府。
秦落月揉了揉脑壳,她越发弄不懂沈叙白的心思。
想想也是,她在医研所工作这么久,一直醉心研究,从未有过勾心斗角,职场上的你来我往,她都未必能搞定,更何况是朝堂纷争?
想到这,秦落月忍不住靠在小水的肩膀上,哀声长叹,“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哇!比苦瓜、黄连还苦!”
小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来,剥去糖衣塞进她的嘴里,“小姐吃颗糖就不觉得苦了。”
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秦落月的心也被这甜蜜抚平,挑眉问道,“哪来的糖?”
小水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是夜一大人方才送来的。”
原本夜一不让她告诉王妃,可是她不忍心欺骗小姐。
秦落月一愣,假装不知夜一是受了沈叙白的吩咐,“我平日里待他不薄,送两颗糖也算合理。”
说完,她掀起帘子,忍不住朝外头看去。
漆黑夜色中,沈叙白一生白衣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或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沈叙白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神,似乎还扬了扬嘴角。
……这狗子会勾人了!
秦落月赶紧放下帘子,把糖咬碎,咬牙切齿道,“剩下的糖都给你了,别让我看见他!”
“小姐说的是糖,还是王爷呀?”小水歪头疑惑。
“都是。”
她不赞同沈叙白杀了李剑年,但她也知道,如果李剑年回京极有可能会被人救出来,到时候沈叙白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她没觉得沈叙白有错,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杀人的是他罢了。
马车不远处,沈叙白看了一眼秦落月的马车,见她放下帘子便没再掀起,转过身看向姜济寒,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你给他下了什么毒?”沈叙白冷静问道。
“无色无味的河豚毒。”姜济寒拍着胸脯保证道,“别说是县衙的仵作,就是大理寺的仵作也不可能发觉我下的毒。”
他跟着师父学的最好的就是毒,要是连大理寺的人都骗不过去,那未免太丢人了点。
沈叙白无心与他讨论这些,该从李剑年嘴里撬出来的东西都已经问出来了,就算李剑年活着也没有什么价值。
“把尸体留着,到京城去送给他的主子。”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回马车,只是临上车前又望了一眼秦落月的马车,随即利落上车,没再犹豫。
姜济寒看着师兄这幅模样,忍不住啧啧摇头。
他就知道师兄对那女人不可能没有感情,否则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议论国事。
想让秦落月接受真正的师兄,在姜济寒看来几乎不可能,毕竟师兄真实的模样,连他瞧了都害怕。
“山长路远啊!”姜济寒叹了一声,施针保存尸体,让人加速赶往京城,终于在九月末,把李剑年的尸体送到了大理寺。
回京之时,城门刚开,天色还早,沈叙白让人将还在睡梦中的秦落月送回王府,他则带上。陈书海和翁张氏进宫告状。
皇宫,御书房里。
刚刚退朝的嘉明帝揉着眉心看着儿子,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将奏折扔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李剑年身为蓟州知府,是你想杀就杀的?他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也应该押解到京城来,交由大理寺处置!现在好了,针对李剑年的折子,还没有针对你的多,你让朕如何平众怒?”
沈叙白跪的笔直,口中只有一句话:“人不视儿臣杀的。”
嘉明帝哼笑一声,却是不信,而沈叙白也没有再多解释。
不信便是不信,反正父皇从未信过他。